;他用沉默护家,我用织布立誓——这一机,不为产纱,为还魂。"
次日晨雾未散,提篮桥工场已挤得水泄不通。
老匠们围着新下机的布帛,呼吸都放得极轻。
阳光斜斜切进窗棂,照在素白的布面上——原本平整的绢帛突然浮起暗纹,像被风吹皱的水面,又像有人用最细的丝线,在经纬间绣了幅隐秘的画。
"赎纹!"人群里突然爆出一声哽咽。
六十岁的王阿公颤巍巍摸向布面,指甲盖在"补完"二字上反复摩挲,"民国六年,我师父为救十八个被巡捕房抓的染匠,就是用这种密织法把名单藏进贡缎里!
经线压三根,纬线挑两根,离了阳光根本瞧不见......"他抹了把脸,眼泪滴在布上,晕开团淡蓝的渍,"当年那批布被烧了三十七匹,只活下三个......"
顾承砚站在织机前,望着布上若隐若现的"补完"二字,喉咙发紧。
晨风吹起他的长衫下摆,露出鞋尖沾的星点墨渍——那是昨夜写字时溅上的。
他突然想起父亲出殡那天,自己跪在灵前骂"懦夫",母亲攥着他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原来她不是在怪他失礼,是怕他说错了,怕他把两代人的苦心,骂成了怯懦。
"少东家。"苏若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捧着个乌木匣子,匣盖边缘沾着陈年的香灰——那是母亲的遗物箱,她从前只当里面装着旧帕子和药渣。
顾承砚转身时,见她指尖泛白,指缝里露出截铜色的角。
"方才整理箱底......"她掀开匣盖,一枚与顾父同款的铜轴躺在叠好的月白衫上,轴心处有道细不可察的裂缝,"好像有东西......"
顾承砚凑近时,闻到衫子上残留的沉水香——和记忆里母亲房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苏若雪轻轻一掰,铜轴"咔"地裂开,半页泛黄的信纸滑落,被风卷起半寸,又轻轻落回匣中。
他看清信首的字迹时,呼吸猛地一滞。
那是母亲的小楷,清瘦却有力:"承砚吾儿,若你读此,母已赴黄泉——但织机未停......"
苏若雪捧着那半页信纸,指尖冰凉。
她望着信纸上未写完的字句,忽然想起昨夜在《断兰织诀》里看到的"七轴传音",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织机第七轴"。
风从窗缝钻进来,掀起信纸一角,露出背面模糊的压痕——像是另一行字的残迹,又像是某种织机零件的轮廓。
她伸手去摸袖中随身携带的秘染膏。
那是母亲教她调的,用苏木汁和蝉蜕灰熬的,能显隐墨。
指尖刚触到膏体,顾承砚已握住她的手腕。
他望着信纸上的字,眼里有泪在打转,却笑得像终于等到春汛的河:"若雪,我们的故事......才刚开始。"
h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