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洗衣。"苏若雪展开纱匹,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青纱上,像落了层山雾,"我寻旧染方。
顾家绸庄的。"
男人的手指刚碰到纱面就顿住了。
他垂眸盯着那抹青,喉结动了动:"这青......是雨前桑叶泡的水染的?"
苏若雪心口一紧,想起顾承砚昨夜在她耳边说的话。
她把纱往他面前送了送,声音轻得像纺车转动:"还加了三更露,七夜火候。"
男人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他抬头时,眼底有什么东西"轰"地烧起来,又被他迅速压了下去。
他伸手摸向腰间,苏若雪这才注意到他系着的蓝布围裙——围裙右下角绣着朵极小的并蒂莲,和王慎言怀表里照片上,苏若雪发间那朵野菊花,绣工竟有七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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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来。"他转身往里屋走,围裙角扫过洗衣盆,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碎钻似的光。
暮色漫进顾家书房时,顾承砚正对着地图用红笔圈龙华寺。
青鸟掀开门帘进来时,他头也不抬:"查到了?"
"苏姑娘带着云雾青进了洗衣局,半个时辰后空手出来。"青鸟把茶盏放在他手边,"陈默之没动那匹纱,原封不动收在里屋木柜最上层。"
顾承砚的笔尖在"龙华寺"三个字上重重一戳,墨汁晕开个小团。
他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忽然笑了:"很好。"他把地图折起来塞进袖中,"明日初七,陈默之要去龙华寺上香。"
夜风卷着桂香扑进来,把烛火吹得忽明忽暗。
顾承砚望着案头那匹月白色的纱,水面上"慎"字的影子还在晃。
他伸手碰了碰苏若雪方才坐过的椅子,椅面还留着她身上的墨香。
纱厂地窖的第二把钥匙,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顾承砚的手指悬在半空,未触到苏若雪方才坐过的椅面,便听见外间传来青石板上急促的脚步声。
青鸟掀帘而入时带起的风卷着桂香撞进他肺叶,男人腰间佩的短刀鞘磕在门框上,发出"当啷"轻响。
"少东家。"青鸟喉结滚动,将一方染着炭灰的粗布帕子摊开在案上,帕子中央拓着个半枚织梭的痕迹,梭尖朝下,"陈默之今夜在洗衣局锅炉房后墙刻的,小的让染坊学徒拓了模子。"
顾承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抓起帕子凑近烛火,指腹抚过拓印的纹路——那梭子的弧度与兰字梭会的标记分毫不差,偏偏方向倒转,像被谁按在镜中。"守脉派。"他的声音低哑如砂纸擦过粗陶,"断梭会分传技、守器两支,传脉派梭尖朝上,是要把手艺传给天下织工;守脉派梭尖朝下,专守老祖宗留下的'器'。"
苏若雪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
她的发梢扫过他手背,带着日间洗衣局皂角的清苦:"王阿爹总说,他师父临终前攥着玉牌喊'守好织脉',原是守器一脉的规矩。"她的指尖点在倒转的梭尖上,"可他们为何不认我们?"
"因为我们拿了火种,却没证明自己会'暖人'。"顾承砚将帕子叠成四折,收进袖中时触到前日王慎言血书的褶皱,"传脉派教手艺,守脉派守物件,可物件是死的,人心才是活的。"他抬眼望窗外,月光把梧桐叶影投在墙上,像无数把倒悬的梭子,"青鸟,去查查法租界巡捕房最近谁收了山本商事的钱。"
三日后的晌午,惠民洗衣局的黑漆木门被巡捕踹开时,苏若雪正站在顾家绸庄二楼的雕花窗前。
她望着几个穿黄制服的人押着陈默之出来,男人靛蓝粗布衫被扯得歪斜,围裙上那朵并蒂莲却仍端端正正。"他们搜出了半桶靛青染料。"身后传来顾承砚的声音,他的手指在算盘上拨得噼啪响,"山本说那是'违禁品',可苏州织户用了三百年的靛青,怎就违禁了?"
苏若雪转身时,腕上银镯碰在窗棂上。
她望着顾承砚笔下力透纸背的"云雾青"三个字,忽然明白他昨夜为何要她在《申报》头版登启事:"顾氏绸庄愿以十匹云雾青,换古法净染秘方。你是要陈默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