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可若他掏得出...她不敢往下想。
一枚银梭"当啷"落在石台上。
梭身刻着个"芷"字,笔画细如蚕丝,却深嵌进金属里,像是用指甲一点一点抠出来的。
苏若雪摸出怀里的碎布条,那是从母亲绣袍上撕的,边缘还留着焦痕——二十年前日商纵火时,父亲从火场抢出来的。
她将布条覆在银梭背面,布角的织纹与梭背的刻痕严丝合缝,像两片被岁月掰开的茧,终于又粘回一处。
老者突然单膝跪地。
膝盖撞在青石板上的闷响惊得苏若雪一颤,就见他身后七艘船上的黑衣人齐刷刷拜倒,江风掀起他们的衣襟,露出腰间清一色的梭形短刀。"断兰归位,织脉重光!"沙哑的、年轻的、带江浙口音的声音混在一起,撞碎了潮声。
苏若雪这才发现,他们的膝盖都压着船舷,竟没溅起半滴水花——二十年蛰伏,连跪姿都练得像块沉进江底的石。
"苏小姐。"老者抬头时,刀疤里渗着细汗,"当年夫人跳江前,把半块梭佩塞给我,说'若见苏姓女子持银梭来,便跪'。
我跪了二十年,今日才知道,夫人没跳江,是去织更密的网了。"他从怀里摸出卷油纸,塞到苏若雪手里,"这是夫人临终前画的,说'等执灯人来,告诉她,火种藏在染坊废井、码头铁仓、纱厂地窖'。"
苏若雪捏着油纸,能摸到里面凹凸的墨迹。
江风突然大了,吹得灯塔顶的破窗"哐当"作响,她这才想起顾承砚说的信号——三盏绿灯。
抬头望去,塔顶果然亮起三盏幽绿的光,像三只夜枭的眼。
那是青鸟带着兄弟在沙丘埋下的磷火,专为让顾承砚确认这边成局。
对岸的沙丘上,顾承砚捏着望远镜的手紧了紧。
绿灯亮起时,他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
这些日子他翻航运记录、问老船工,把江浙交界的山坳都标红了,却始终差个由头把民间织工聚过去。
此刻望着灯塔里那抹月白身影被黑衣人围着,他突然笑了——他们认的不是他顾承砚,是苏若雪,是断梭会的执灯人。
可只要她在他身边,这把火,就是他们共同的旗。
"顾先生。"身后传来青鸟的低语,"苏小姐要回了。"
顾承砚放下望远镜,就见灯塔门被推开,苏若雪的身影裹着江雾走出来。
她怀里的油纸卷鼓鼓囊囊,在暮色里像团没烧尽的火。
他摸出怀表,酉时四刻,比预计早了一刻钟——看来断梭会的人比想象中急切。
"去接若雪。"他对青鸟说,目光却仍锁着那卷油纸。
等苏若雪走近,他接过油纸时触到她掌心的温度,突然顿住——油纸边缘的墨迹有些晕开,像是被水浸过又烤干的。
展开一看,三处标记分别是"染坊废井码头铁仓纱厂地窖",旁注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重伤时写的。
"这...都是这半年来破产的染坊、被烧的码头、倒闭的纱厂。"顾承砚指尖划过"纱厂地窖"四个字,突然想起上周在工部局看到的火灾记录——那家纱厂是被日商纵火烧的,烧得只剩半面墙。
他抬眼看向苏若雪,她发间的珠花被江风吹得乱颤,却仍笑得清透:"老者说,这是母亲藏的火种。"
顾承砚把油纸重新卷好,塞进怀里。
沙丘下传来黄包车的铃铛声,是接他们回顾宅的车到了。
他望着江面上渐远的乌篷船,船尾的水波里,半枚断裂织梭的印记随着浪荡开,像朵开在暗夜里的花。
"火种藏在废墟里。"他低声道,声音被风卷进潮声,"那我们就去废墟里,把火再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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