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九的橹突然在水里顿住。
月光被乌云吞了大半,他望着吴淞口方向,那里有隐约的汽笛声撕开雨幕,"小爷,你是说......"
"日方在吴淞口设了声呐侦听。"苏明远的声音像块砸进冰潭的石头,"专听水下动静。"
顾承砚的目光骤然收紧。
他望着船底倒映的月光,忽然伸手接住滴雨水,在掌心摊开——水痕里浮着极淡的金属味,是声呐探头发出来的。
"收网。"他转身对青鸟道,"立刻通知所有船户,今夜子时前必须过淀山湖。"又看向陈阿九,"陈师傅,走最浅的支渠,橹声压到最轻。"
陈阿九把橹柄往水里一插,乌篷船像条滑进草窠的鱼,眨眼便没入芦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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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远望着船尾渐远的水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铜丝,喉结动了动——他想起码头上那个喝得烂醉的日本技术员,说声呐能听见水下半里地的鱼打挺。
雨越下越急,打在船篷上像敲着面破锣。
顾承砚摸出怀里的茧衣,"丙字号"三个小字在雨里洇开,像团要烧起来的火。
他望着苏若雪手里的《织脉图》,又看向陈阿九掌中的橹柄,忽然笑了——这张暗河网才刚织了个头,可他知道,等第一缕晨光撕开乌云时,吴淞口的声呐再怎么尖,也听不见真正的心跳。
雨丝顺着船篷竹节往下淌,苏明远的话像块冰砣子砸进舱里。
顾承砚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他早料到日商不会坐视暗河网成型,却没料到对方直接动用了声呐这种“洋手段”。
吴淞口是长江入海口的咽喉,若声呐封死水道,别说转移机器,连半船蚕茧都运不出去。
“顾先生?”苏若雪的手轻轻覆上他手背。
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比寻常人烫些,是紧要关头才会有的灼意。
顾承砚抬头,正撞进她眼底的清潭——那里没有慌乱,只有等他拿主意的笃定。
他突然笑了,指节叩了叩船舷:“若雪,你记不记得上个月染坊老周说,蚕丝废料填在墙缝里能隔音?”
苏若雪瞳孔微缩。
她想起那日老周抱怨新染缸震动吵得人头疼,顾承砚蹲在废料堆前翻了半天,说“蚕丝纤维交错能吸震”。
此刻他眼里的光,和那时如出一辙:“声呐听的是震动。咱们做双层船壳,中间夹蚕丝废料和蜂蜡——就像给船裹层软甲。”
“好手段!”陈阿九的橹柄重重磕在船板上,震得水珠乱溅,“我爹当年修古船,船缝填麻丝桐油,就是这理儿!”他粗糙的拇指蹭过橹柄暗扣,“我这就回船坞,挑最结实的樟木做外板,里层用轻杉——双层壳之间留三寸空当,保准能吞了震动。”
苏明远突然把拆下来的铜丝往兜里一塞,转身就要跳船:“我去铁厂找老匠头!他做过火车减震弹簧,知道怎么让夹层更密。”雨水顺着他额发滴进衣领,他却像完全没察觉,只把裤脚卷到膝盖,踩上船帮时溅起老高的水花。
“明远!”苏若雪喊住他,从怀里摸出块干帕子抛过去,“带着这个,擦手。”青年愣了愣,接住帕子时指节微微发抖,到底没说谢,闷头扎进雨幕里。
顾承砚望着他的背影,又转向青鸟:“去把‘七子’里懂声学的老匠请来。我要船行时的震动值,比鱼摆尾还轻。”青鸟应了声,短刀在腰间一磕,几个纵跃便消失在芦苇荡里。
三日后的子夜,太湖水像块淬了墨的玉。
顾承砚立在岸边礁石上,外衣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二十步外的芦苇丛里,苏若雪抱着“听机匣”,耳机线缠在手腕上——那是她用旧留声机零件改装的,能捕捉水下半里内的震动波。
“船动了。”陈阿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人裹着件油布衫,手里攥着半块船板——正是首航船的样品。
月光漫过水面,那艘改装乌篷船正缓缓离岸,船身吃水比寻常浅三寸,船底泛着不寻常的哑光——那是老匠头连夜涂的吸震蜂蜡。
苏若雪的手指突然收紧。
耳机里原本刺啦的电流声,此刻只剩若有若无的嗡鸣。
她抬头看向顾承砚,眼睛亮得像星子:“震波值0.3!比陈师傅说的‘鱼摆尾’还低!”
远处吴淞口方向,日方监听站的探照灯扫过水面。
顾承砚摸出怀表,秒针刚走过“12”。
三息后,芦苇丛深处亮起三点红光——是青鸟的信号。
“已过哨,无扰。”苏若雪轻声复述,声音发颤。
陈阿九突然用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