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靠着栏杆,望着顾承砚的背影在楼下忙碌——他时而和伙计核对茧包数量,时而低头修改"茧中令"的最后几行。
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那串铜钥匙,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若雪。"顾承砚突然抬头,手里举着张写满字的茧纸,"你看这行口诀——'三绕丝,五穿轴,拆机要学蚕破茧',是不是太直白了?"
苏若雪笑了,走下楼梯时,裙角扫过满地的茧纸。
那些被隐形墨水写满的纸页在风里翻卷,像无数只将飞未飞的蝶。
小丫头的羊角辫在风里晃成两只蝴蝶,她蹦跳着扑向被吹起的纸条,沾着草屑的小手刚要捏住边角,老塾师已先一步用烟杆压住纸角。"阿囡去灶屋看看粥滚了没。"他嗓音发哑,枯瘦的指节因用力泛白——那道逆针回文的折痕,和十年前雪夜里苏先生递来的密信分毫不差。
小丫头应了声跑远,老塾师颤抖着展开纸条,灶膛里的火星噼啪爆开,映得"接应点三号,待命"几个字像烧红的铁。
他摸出藏在墙缝里的铜印,在纸背盖下枚模糊的"桑"字——这是苏先生当年在蚕桑会馆教的暗记,取"桑梓"之意,专用于联络线人。
三日后的顾氏绸庄后堂,顾承砚捏着这方染了艾草香的纸条,指腹反复摩挲"三号点"三个字。
窗外飘着江南特有的黄梅雨,他却觉得浑身发烫——三个月前撒出的"断线风筝"终于有了回音,那些混在茧商、货郎、塾师里的暗线,要开始织网了。
"青鸟。"他突然提高声音,茶盏重重磕在红木桌上。
外间传来皮靴叩地的脆响,青鸟掀开门帘进来时,肩头还沾着雨珠。
他怀里抱着卷了一半的路线图,墨迹未干的箭头从上海勾到浙北:"东家,荣盛、福兴、瑞祥三家丝厂的账房都摸过底了。
福兴的陈老板上个月被日商压价,囤了二十箱空茧箱;瑞祥的周掌柜......"
"够了。"顾承砚打断他,指尖点在路线图上的嘉善镇,"今晚就去谈'代储协议'。
就说市面上茧价要跌,顾氏怕囤货砸手里,借他们的地窖存两个月。"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后堂堆着的设备零件——那是从德国进口的精密织机,拆成巴掌大的铜块、齿轮、弹簧,"记得提苏先生当年帮他们解过丝茧纠纷,人心这东西,该翻旧账时就得翻。"
青鸟喉头动了动,把路线图塞进油布包:"明白。"他转身要走,又回头看了眼顾承砚腰间的铜钥匙——那串钥匙能打开后堂所有锁着设备的铁箱,"需要苏小姐同去吗?"
"不必。"顾承砚摸出块墨玉镇纸压在纸条上,"若雪在整理《织脉旁注》里的茧衣密码,比陪你喝酒套话要紧。"他突然笑了,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光,"你只消告诉那些老板,顾氏存的不是茧,是......火种。"
当夜子时,顾氏绸庄后门的青石板路上,三辆蒙着油布的板车悄然启程。
顾承砚立在门廊下,看着伙计们把拆成零件的织机塞进空茧箱,箱口盖着"顾氏特选"的朱印,最上面铺了层新晒的蚕茧。
他蹲下身,指尖划过箱底的夹层——那里嵌着枚巴掌大的青铜令,刻着"织魂"二字,"不求全活,但求有一台能响。"他对着箱子低语,呼吸在冷夜里凝成白雾。
首批发运的车队走的是陆路,由青鸟的表弟阿贵带队。
顾承砚站在码头上,看着板车消失在晨雾里,突然扯了扯苏若雪的衣袖:"若雪,你说日商的探子,会在哪个关卡动手?"
苏若雪正往他领口塞条素色围巾,闻言指尖一顿:"嘉善。"她抬头望向西边,"那里是苏杭要道,日商的稽查队三天两头查货。"
顾承砚笑了,把围巾系紧:"我也是这么想的。"
三日后的嘉善镇,阿贵抹了把脸上的汗,看着横在路中央的日军岗哨。
他扯了扯车夫老陈的衣角,老陈立刻扯着嗓子骂:"他奶奶的,这雨下得,茧子都要捂出霉味了!"岗哨里的翻译官伸头看了眼车篷上"顾氏"的字号,挥了挥手:"开箱检查。"
阿贵心尖一紧,却笑得比哭还好看:"太君,这是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