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被一阵更响的口号声淹没。
顾承砚却看清了她眼底跳动的光——那是比江潮更汹涌的东西,正在她眼睛里涨潮。
顾承砚扣上风衣纽扣时,江风正卷着报童的吆喝声撞进弄堂。
苏若雪的提议被口号声截断的刹那,他分明看见她眼底的光比潮水更烫——那是他在纱厂废墟里见过的,被机器齿轮碾碎却仍在冒火星的希望。
"民间已有疑心......"她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像被江潮托着送进他耳中。
顾承砚转身时,正撞进她沾着泥印的蓝布裙角扬起的风里。
她绞着裙角的手指忽然松开,摊开的掌心躺着半枚被摩挲得发亮的银圆,"何不借'山'字为号,发起'七日巡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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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历年被日商毁坏的残件集中陈列,名为'工业伤痕展',地点就设在租界边缘的废弃纱厂。"
纱厂?
顾承砚的指节在风里顿住。
那座被日商强占后又弃置的厂子,他上月夜探时还踩着满地碎玻璃——可此刻苏若雪眼里的光,正把那些碎片拼成了一面镜子。"好个'工业伤痕'。"他低笑一声,指腹擦过她掌心的银圆,"他们烧织机时,以为烧的是废铁;我们展残件时,要让全上海看见,那是被剜走的血肉。"
苏若雪的睫毛颤了颤,银圆在她掌心滚了半圈:"不止要展。"她忽然踮脚,发梢扫过他耳垂,"我前日整理旧账,发现苏伯父早年改良织机时创过《七音调机法》——用不同频率的敲击声编码,只有老匠能听出门道。
若在每台残机旁设解说暗码......"
"让每个展品都'说话'。"顾承砚接得极快,眼底的光与她撞在一起,"懂的人自然懂。"
青鸟的短刀鞘在腰间磕出轻响。
这男人不知何时立在楼梯口,袖管上的刀伤已裹了新纱布,渗着淡红的血:"展场我去清。"他摸出块油布,抖开时掉出半截焦木——正是昨夜沙滩上"山"字的横,"纱厂后墙有地道,能通到码头仓库。
铜铃、共振板我让阿四去买,今夜就能布置。"
苏若雪忽然握住他缠着纱布的手腕:"伤口还在渗血......"
"刀伤要见血才透得彻底。"青鸟抽回手,指尖在焦木上一弹,"顾先生要的是让机器'说话',我得让铃声先学会'咬字'。"他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账房的青砖,带起半片落在地上的报纸——头版标题是《长江巨字现东洋罪证》,墨迹未干。
展场的霉味是在第二日寅时渗进顾承砚鼻腔的。
他蹲在一台断了梭子的老织机前,看着青鸟用细铜丝将铃舌系在共振板上。
铜铃是从城隍庙旧货摊淘来的,绿锈里还沾着半枚"同和号"的印记——那是十年前被日商挤垮的老铜匠铺。
"顾先生,这样?"青鸟的指尖在共振板上敲出三短一长的节奏,铜铃应声轻颤,声音细得像春蚕啃桑叶。
顾承砚竖起食指:"再低半度。"他摸出怀表,秒针走动声里,铃音与表摆的频率渐渐重叠,"现在,敲两下停半息。"
铃舌晃出的声波撞在共振板上,空气里浮起若有若无的震颤。
角落里传来响动,苏若雪举着煤油灯进来,蓝布裙下摆沾着石灰——她刚带人刷完展墙,墙面上还留着未干的"工业伤痕"四个大字,墨迹顺着砖缝往下淌,像道流了十年的血。
"阿砚你听。"她将灯凑近铜铃,火光里,铃舌的影子在墙上晃出断续的光斑,"这震颤的节奏......"
"正是《七音调机法》的起调。"顾承砚握住她沾着石灰的手,"老匠们修了半辈子机器,耳朵比尺子还灵。
等开展那天......"
等开展那天,租界边缘的废弃纱厂真成了一口沸腾的锅。
首日清晨,顾承砚站在厂门口,看着穿学生装的姑娘举着"还我织机"的木牌挤进来,拎菜篮的阿婆踮脚摸那台断了机头的"瑞和祥"老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