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雪端着药盏进来时,见他正往牛皮纸信封里装东西,封皮上写着《江南织音谱》几个字,墨迹未干。
"明日《申报》的排版样稿送来了?"她将药盏放在他手边。
顾承砚抬头笑了笑,手指轻轻抚过信封:"送来了。
我让阿福加印了三千份,除了报馆,还要往各厂的门房、码头的茶摊送。"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若雪,等这些图送到每个织工手里,东洋人再想仿我们的机子......"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手背上的茧,"就得先过全上海织娘的耳朵。"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的一声,惊起几片夜鸟。
顾承砚将信封推到她面前:"你看看,这谱子的序里写'声纹无伪,人心有证',好不好?"
苏若雪低头去看,却见序文最后有行小字:"凡闻此音而泪落者,皆可持谱至顾氏,领新织机验声帖。"她抬头时,正撞进他亮晶晶的眼睛里,像有星子落进去,"少东家这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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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让全江南的织机,都学会说真话。"顾承砚替她把碎发别到耳后,"等《声纹白皮书》见报那日......"他顿了顿,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该让有些人,听听自己种下的恶果,是什么声音了。"顾承砚将《声纹白皮书》的样稿按在书桌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窗棂外传来报童的吆喝声:"看嘞!
顾氏绸庄新刊《江南织音谱》!
听声辨机裂,东洋人骗不了咱——"他垂眸望向样稿上"前十二律"的声纹图谱,喉结动了动。
三日前在李记织厂看到的锈裂连接环还在眼前晃,那些"东纺监"的刻痕像烧红的铁,烙得他心口发疼。
"少东家,报馆回电。"苏若雪捧着铜制电报机进来,发梢沾着晨露,"加印的三千份明早就能铺满十六个码头。"她将电报递过去,指尖扫过他手背——他的手凉得惊人,"昨夜又没合眼?"
顾承砚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渐渐洇开:"若雪,你说东洋人为什么总爱抄我们的机图?"不等她答,他低笑一声,"因为他们抄不走织娘的耳朵。"他抽回手,在样稿空白处画了朵并蒂莲,"等这谱子进了每个车间,机器一叫唤,织娘就能听出是不是东洋鬼的催命机。"
第三日晌午,顾氏绸庄前厅的紫檀木柜台被挤得水泄不通。
老织工举着报纸拍桌:"顾少东家说的声纹裂点,和我那台机子的动静一模一样!"学徒捧着裂成蛛网的连接环挤进来:"掌柜的,我家厂子刚拆了三台,您给看看这算不算'守纹图'补贴?"苏若雪站在账房门口,看着伙计们忙着登记,嘴角终于扬起——这些人眼里的光,比她算过的任何账本都珍贵。
"苏姑娘!"门帘被掀起,青鸟的影子投进来,军靴踩着青砖"咔嗒"响,"五家小厂来报了。"他递过个油纸包,"其中两家在机壳夹层里翻出这——"他打开纸包,露出半张焦黑的图纸,边缘印着"磷火计划"四个繁体小字,"老匠头说,这是东纺秘密研发的高燃磷丝,专烧咱们的丝仓。"
顾承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接过图纸,指尖在"磷火"二字上重重一按:"好个东纺,明着卖裂机坑钱,暗着藏图纸放火。"他将图纸递给苏若雪,"去请陈探长,就说顾某借巡捕房的人用半日——"话音未落又顿住,"不,先查货源。"他转向青鸟,"这些裂机都是从哪进的?"
"沪西机料行。"青鸟从怀里摸出本皱巴巴的购货单,"七家厂的提货单都盖着同个章。"他指了指单据右下角的红印,"这行表面做正经机料生意,实则专给东洋人造壳子。"
顾承砚盯着那枚红印,忽然笑了:"若雪,你以守纹会监察人的身份,给机料行发'声纹复检令'。"他抽出钢笔在便签上写了几个字,"限他们七日内自证清白,把近三年的进货单、验机记录全送过来。&qu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