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冷光,“当年王老实给你家送布,是不是总多量半寸?你昧着良心做事,就不怕遭报应?”
李剥皮被噎得说不出话,指着刘老汉骂:“你给我等着!”说着带着伙计灰溜溜地走了。
围观的街坊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卖菜的王婆说:“李剥皮这两年暴富,怕是真不干净。”修鞋的张师傅也道:“王老实失踪前,我还见他往县衙跑,说要递状子。”
孙二娘心里有了数,对刘老汉说:“老丈,您别慌。这断尺既是证据,咱就去趟县衙,找朱仝都头说说。”
张青却摇了摇头:“朱都头办案讲证据,光凭一把断尺和欠条,怕是定不了李剥皮的罪。得找到人证。”他忽然想起件事,“当年王记布庄的伙计,叫小石头的,现在在哪?”
刘老汉眼睛一亮:“小石头去年还在城南做零活,说王掌柜待他好,总念叨要找李剥皮算账。”
当天下午,张青就找到了小石头。那汉子二十出头,胳膊上有块烧伤的疤,说是当年救火时被燎的。听说找到了断尺,他当即红了眼:“掌柜的当年总说,这把尺子量的不光是布,还有良心。李剥皮偷换账本那天,我正好撞见,他还威胁我说,敢说出去就烧了我家!”
“账本换了啥?”孙二娘追问。
“把王掌柜欠他的三两银子,改成了五十三两!”小石头攥着拳头,指节发白,“还伪造了掌柜的签字,说要是不还,就拿布庄抵债!”
张青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你这话就够了。明天咱去县衙,当着朱都头的面,把这事说清楚。”
小石头却犹豫了:“李剥皮跟县太爷的小舅子是把兄弟,怕是……”
“怕啥?”孙二娘把断尺往桌上一拍,“咱有断尺,有欠条,有人证,他就是攀着皇亲国戚,也得讲个理字!”
第二天一早,孙二娘、张青带着刘老汉和小石头去了县衙。朱仝都头见了断尺和欠条,又听了小石头的证词,当即派人去传李剥皮。
李剥皮到了大堂,起初还抵死不认,直到小石头说出他换账本时穿的是件青布长衫,领口有块油渍,他才慌了神。朱仝都头趁热打铁,让人去李剥皮家后院挖掘,果然从地下挖出了一本烧焦的账本,上面的字迹虽模糊,却能看出“欠银三两”的字样,与孙二娘找到的欠条正好对上。
“还有王老实的下落!”刘老汉跪在堂下哭,“你把他咋了?”
李剥皮瘫在地上,面如死灰:“火……火是我放的,可王老实没被烧死。他从后窗跳了出去,我追出去时,他掉进了河里……”
众人这才知道,王老实当年跳河后被商船救了,流落到江南,去年才打听到家里的事,正要回来报仇,却染了重病,上个月刚去世。他临终前托人带信给刘老汉,说只要找到那把断尺,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案子结了那天,刘老汉捧着断尺,在王记布庄的旧址前烧了纸钱。“表弟,你看,这尺子没骗你,是非曲直,总有公论。”
孙二娘和张青站在一旁,看着火苗舔着纸钱,心里都不是滋味。孙二娘想起小时候听娘说的“包公断案”的故事,总以为清官一到就能昭雪冤屈,如今才知,这世间的公道,往往藏在一把断尺、半张欠条里,得靠普通人一点点拼凑起来。
“当家的,”孙二娘往炉里添了把柴,“这断尺留着吧,给街坊们当个念想。”
张青把断尺挂在铺子的墙上,旁边贴着张纸,写着“断尺量心”四个大字。他说:“往后谁来买包子,都让他们看看,这尺子不光能量布,还能量人心。”
秋老虎渐渐退了,街面上凉快起来。买包子的街坊见了墙上的断尺,都爱问两句,孙二娘就一遍遍地讲王老实的故事,说他量布多给半寸的规矩,说他宁肯吃亏也不骗人的性子。
有天,李剥皮的儿子来买包子,怯生生地指着断尺:“婶子,俺爹错了,俺以后做生意,也学王掌柜,多给人半寸。”
孙二娘笑着递给他两个肉包:“这就对了。你看这包子,面多揉一分,馅多放一点,吃着就香。人心也是这样,多让一分,路就宽一分。”
夕阳把断尺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面案上,像条通往远处的路。孙二娘看着那影子,忽然觉得,这包子铺里的烟火气,和墙上的断尺,其实是一回事——都在说一个理:日子或许会断,但良心不能断;规矩或许会破,但公道不能破。
打那以后,郓城县的人都知道,孙二娘的包子铺里有把断尺,能量出人心的好歹,辨清世事的是非。而那把断尺,就挂在墙上,陪着蒸笼里的热气,一天天,一年年,守着这家铺子,也守着街坊们心里那点最实在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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