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那夜的奇景,村里人谁也没再提起。
那漫天灶火催生的炊烟,如亿万星辰倒悬,在夜空中织成一幅浩瀚的星图,与天顶的北斗七星遥相呼应。
仿佛一场心照不宣的仪式,完成后便该归于沉寂。
翌日清晨,鸡鸣犬吠,田间地头人影晃动,一切如常,昨日的壮阔仿佛只是南柯一梦。
只有阿耕知道,那不是梦。
他蹲在石台边,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新出现的赤色印记。
它已经不是浮于表面,而是微微凹陷了下去,像用滚烫的模具在石头上烙下的一般。
印记的形状古怪,既像一本翻开了一半的书,又像一柄战刀留下的深刻压痕。
他沉默地端详许久,起身从井里打来一瓢清水,缓缓浇在印记之上。
水流并未四散,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沿着印记的凹痕蜿蜒流淌,最终在石台上汇聚成四个古拙的篆字:守心即祀。
水迹蒸发,字迹也随之消失。
阿耕站起身,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这不是什么天降神谕,更不是鬼神显灵。
这是回响,是讲理坡百年来无数颗朴素心灵共同坚守的信念,终于在这块承载了关老爷传说的石头上,激荡出的回响。
三日后,村中祭灶。
这是屯田兵留下的老规矩,比别处的年节更为郑重。
家家户户的石磨转了一天,雪白的面粉堆成小山,蒸笼里的米糕香气能飘出三里地。
每家的饭桌上,都照例多摆了一副碗筷,仿佛在等待一位永远不会缺席的家人。
午时将至,天光正好,空中却无端飘来几缕薄云,聚散流转,如旗帜,如车马。
紧接着,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乘风而来,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调子很慢,很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正是当年关老爷亲自教给第一代屯田兵的农谣,唱的是如何辨别节气,如何深耕土地,如何不争朝夕,只求颗粒归仓。
田埂上玩耍的孩童们,像是被那歌声牵引,竟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起来,虽然歌词早已模糊,但那缓慢而坚定的调子,仿佛刻在他们血脉里。
正在锄地的老农们则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拄着锄头,闭上眼睛,神情肃穆地聆听,仿佛在接受一场无声的训示。
阿耕站在自家田边的土埂上,没有回头,目光却牢牢锁在自家灶屋的方向。
那屋顶的烟囱里,正升起一缕青烟。
与别家不同,他家的这缕烟格外挺拔,冲天而起,竟比往常高出了足足三尺,在微风中笔直如一道标枪,久久不散。
他身旁站着一个刚成年的少年,满脸的震撼与不解。
阿耕没有看他,只是低声说道:“听见了吗?他在教你们,怎么走那条最慢的路。”
这番景象并未持续太久,歌声渐歇,云气消散,一切重归平静。
但讲理坡有神迹的传闻,却像风中的蒲公英,不知被吹向了何方。
夏末秋初,北方大旱,赤地千里。
无数流民扶老携幼,向南逃亡。
不知是谁在路上提了一句“南边的讲理坡有神仙,能求来吃食”,这句话便如一点火星落入枯草,瞬间引燃了所有绝望之人的希望。
一时间,数以百计的流民潮水般涌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
地方官府闻讯大惊,生怕流民聚集滋生事端,立刻调派了一队兵丁,将通往讲理坡的山路彻底封锁。
官府的逻辑很简单,没有神仙,只有麻烦。
数百饥民被拦在坡外,在渐凉的秋风中瑟瑟发抖。
白天还有力气哭喊哀求,到了夜晚,只剩下妇孺低低的啜泣和婴儿虚弱的啼哭,那声音在空旷的山野间回荡,听得人心都快碎了。
村里人隔着坡口远远望着,心有不忍,却也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阿耕独自一人走出了村子。
他没有去和官兵理论,也没有试图安抚流民,只是在坡前那片空地上,默默架起了一口行军大锅,生起了火。
兵丁们警惕地看着他,流民们则投来一线希望的目光。
有人虚弱地问:“大善人,你哪来的米粮救我们?”
阿耕一边拉着风箱,让灶膛里的火烧得更旺,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火旺了,饭就熟了。”
这句话听在众人耳中,无异于疯话。
锅里空空如也,只有几瓢清水。
可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灶膛里的火舌越窜越高,锅里的水竟真的开始滚沸,继而,一股浓郁的米粥香气毫无征兆地飘散开来。
锅中不知何时已经盛满了翻滚的白色粥糜。
阿耕拿起大勺,开始给流民盛粥。
每一个靠近的饥民都领到了一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