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旨意传遍天下:“天下关庙可存,但不得强征香火;若有百姓自发供奉,听之任之。”
西北的风沙依旧很大,守心驿的老驿卒早已化作一抔黄土。
他的孙子,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遵循祖父的遗言,千里迢迢来到了讲理坡。
可到了村口,他却徘徊了数日,迟迟不敢入内。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某个夜晚,少年露宿在田埂上,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个红脸长须、身形魁梧的背影,正用一把虚幻的犁,开垦着无边无际的荒原。
那犁过之处,身后便有无尽的绿意疯狂蔓延,千里焦土,尽化沃野。
少年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身下的泥土不知何时变得异常松软肥沃,而四周,竟悄然无声地开出了一圈鲜红的赤花,在晨曦中微微摇曳。
阿耕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边,手里端着一碗清水,递了过去。
“你爷爷说‘值得’,你就来了,”阿耕看着少年的眼睛,缓缓说道,“这,便是信。”
少年接过水碗,滚烫的泪水混着清水一饮而尽。
从此,他便在村里住了下来,白天在村里的学堂教孩子们识字,夜里则像个不知疲倦的影子,巡视着田地,成了村里又一个“不说话的守夜人”。
而在遥远的东海之上,那艘名为“慢舟”的渔船,每次满载而归,渔民们都会小心翼翼地从船首那片红光最盛的木板上,取下一小撮灰烬,用油纸包好。
回到村里,他们会将这灰烬撒入村中公共的大灶膛里。
他们说,那是从老爷刀锋上迸溅出的火星,是“刀锋上的火种”,能保佑灶火不灭,渔家平安。
又过了许多年,某个春分时节。
讲理坡早已看不出任何特殊标记,与寻常山坡无异。
赤花依旧自开自灭,木亭的油灯也依旧燃烧着,仿佛亘古如此。
一个追逐蝴蝶的幼童,误打误撞跑到了坡顶。
他看见石台的正中央,有一枚暗红色的印记,形状奇特,既像一页翻开的书,又像一道凌厉的刀影。
出于好奇,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轻轻触摸了一下。
刹那间,风停了,云静了,周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只有远处,隐隐传来一阵犁铧划破泥土的声音,那节奏,沉稳而有力,正是那首古老的《春秋》农谣。
孩子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只见田垄的尽头,有一老一少两个身影,正并肩而立,共扶着一把犁,缓缓前行。
他们的身影在晨雾中有些模糊,看不真切,却有一种让人无比心安的力量。
孩子没有喊,也没有跑。
他只是看了一会儿,便转身跑回了家。
他踮起脚,从自家厨房的桌上,把自己那份还没吃的米饭端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灶台边那条熟悉的小凳子上。
当晚,讲理坡所在的整个村落,家家户户的灶火,竟在同一时刻齐齐亮起。
一缕缕炊烟笔直地升上夜空,在空中交织、汇聚,竟隐隐构成了一片淡不可见的星图,与天际的北斗七星遥相呼应。
而在无人知晓的某处深山野林,一棵老树的枝桠上,另一件不知被遗忘了多久的旧蓑衣,正静静地挂在那里。
风吹过,蓑衣微微摆动,仿佛在耐心等待着,下一个不怕走慢路的人,前来将它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