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童音汇聚成了一声呼唤,不带丝毫血缘的牵绊,却比任何血脉的羁绊都更为深刻。
它来自九州大地上,那些在蒙昧与艰难中依旧选择坚守本心的灵魂深处,是他们共同的祈愿与共鸣。
九天之上,那团即将溃散的光体猛地一震。
光影变幻,仿佛有千军万马的奔腾,有青灯夜读的沉静,有赤兔马的嘶鸣,有青龙刀的寒光,无数过往的碎片在其中翻涌,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却最终归于一片沉寂。
它明白了。
这一声呼唤,并非要将它从过往的灰烬中重新唤醒,更不是要它重聚为那个手持大刀、威震华夏的武将。
这是人间对一种精神的确认,是对“信义”二字最质朴的加冕。
于是,光体放弃了凝聚,也不再徒劳地追溯那早已模糊的过往。
它缓缓闭合,光芒向内收敛,如同一本读完的史书轻轻合上了最后一页,又如同一粒饱满的种子落入春泥,更像是一缕温暖的炊烟,义无反顾地升入苍穹。
光彻底散了。
化作千万缕,亿万丝,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九州的山川地脉,渗入了每一缕升起的炊烟深处,沉淀在每一道被犁铧翻开的新泥尽头。
从此,世间再无那个具象的“关羽”。
唯有“关老爷”,活在了每一寸不愿放弃良善的土地里,活在了每一个守信不堕的凡人心间。
南方的一处村落,春耕正忙。
一个叫阿耕的汉子蹲在田头,仰头灌下一大口凉水。
他抹了把嘴,正准备再挥锄头,眼角余光却瞥见自家灶屋的方向,升起一缕青烟。
那烟与往日不同,笔直、沉稳,不偏不倚,仿佛有一双极有耐心的手正在灶膛里精心添柴,控制着火候。
阿耕心里一动,放下锄头,起身朝家里走去。
他没有快跑,步子迈得沉稳,像是去赴一个无需言语的约会。
推开虚掩的灶屋木门,一股温和的暖意扑面而来。
灶膛内的火不大不小,舔舐着锅底,发出轻微的哔啵声。
借着火光,阿耕看见那被熏得漆黑的锅底上,竟有四个古朴的篆字在微光中缓缓流转——炊烟即祀。
他的目光又落到灶边那条矮凳上。
凳子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双他从未见过的旧草鞋,鞋底沾着新翻的泥土,鞋尖朝外,就像一个风尘仆仆的远行客,刚刚脱下鞋子,在此歇脚。
阿-耕没有惊呼,也没有慌乱。
他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默默地从墙角取来几根晒得干透的松木柴,弯下腰,小心翼翼地从火口添了进去。
火苗欢快地向上蹿了蹿,映得他满是汗水的脸庞一片温暖的红光。
“您走了一辈子慢路,护着的人也都是慢人,”他对着那温和的火光,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今儿个就多坐会儿,歇歇脚。”
话音刚落,那火苗仿佛听懂了一般,不偏不倚,轻轻地、有节奏地连跳了三下。
从此以后,每逢饭时,村里人不知从何时起,都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家家户户的灶旁矮几上,都会自觉地多备一副碗筷。
大家心照不宣,既不说破,也不拍照炫耀,就好像在对待一位从未离开、只是偶尔串门吃饭的长辈。
“讲理坡”的名声,终究还是传到了朝廷的耳朵里。
第五拨使者带着浩浩荡荡的工匠队伍来到了村口,宣读圣旨,要将此地敕封为“帝君降世圣地”,立碑建坛,设立专职的祭祀官,纳入皇家祀典。
然而,怪事接二连三地发生。
使者们发现,那石台上的赤色野花,年年自开,根本无人栽种,也无法移植;那木亭里的油灯,夜夜自明,灯油从未减少一分;最奇的是,工匠们白天凡是动土施工的地方,无论是挖了地基还是搬走了石头,第二天清晨必定恢复原状,仿佛有无形的大手在一夜之间将一切抹平,犁痕依旧,草木如初。
使者焦头烂额,威逼利诱皆无用处。
阿耕依旧不言不语,只是在他们即将无功而返的前一夜,请使者和工匠头子吃了一顿百家饭——各家凑出的糙米混着豆子,佐以最寻常的咸菜。
饭毕,油灯下,阿耕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而平静:“大人,你们修庙,能让这天底下所有的旱地都出水吗?”
使者一愣,不知如何作答。
旁边一个刚换完牙的孩童,嘴里嚼着饭,含混不清地接着问:“那能让村西头的懒汉变勤快吗?”
使者彻底哑然。
他带来的,是皇家的威严与财富,是金顶玉瓦的许诺,却回答不了这两个最根本的问题。
回到京城,使者如实禀报。
龙椅上的皇帝听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神在民心中,不在朕手中啊。”
不久,一道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