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异象频发,终究还是惊动了朝廷。
相较于百姓的敬畏,高居庙堂者感受到的却是威胁。
一股不属于皇权的力量正在民间悄然生长,这是他们绝不能容忍的。
一道密令下达到工部,要求倾尽国力,打造九根“镇灵铜柱”,钉入九州各处龙脉节点,以雷霆之势,压制这股关脉树的蔓延之势。
首根铜柱选址于中原交通要道,高九丈,重万斤,柱身之上刻满了由国师亲笔书写的镇压符咒,威严肃杀。
铜柱立起的那一夜,天降雷雨,电闪雷鸣,方圆百里的百姓都闭门锁户,不敢外出。
黎明时分,雨过天晴。
负责守卫铜柱的兵卒打着哈欠走出营帐,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若木鸡。
那根原本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铜柱,一夜之间竟通体爬满了青金色的藤蔓,无数根须穿透坚硬的基座,深深钻入地底,与大地龙脉连接在了一起。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光滑的柱身上,竟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的掌印,有大有小,有老有幼,仿佛在那个雷雨之夜,曾有成千上万的无形之手,合力推拒着这根冰冷的镇压之物。
最诡异的,是铜柱顶端。
那里原本由名家镌刻的四个鎏金大字“敕令安邦”,此刻却已风化剥落,变得模糊不清。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歪歪扭扭、仿佛孩童用石子划出的刻痕:“不准欺负老实人。”
工部尚书闻讯亲赴现场,见此情景,气得浑身发抖,怒不可遏地喝令兵士架起熔炉,要当场将这“妖柱”熔为铜水。
然而,炉火刚刚升起,巨大的烟囱中骤然喷出滚滚黑烟。
那黑烟并未随风飘散,反而在半空中凝聚成型,化作千军万马奔腾冲锋的幻影。
为首一员大将,红袍无冠,凤目蚕眉,手中提着一柄断裂的长刀,虽无声息,那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却扑面而来,直冲熔炉。
工匠和兵卒们吓得屁滚尿流,四散奔逃。
工部尚书双腿一软,瘫坐在泥水之中,望着那渐渐消散的黑烟幻影,冷汗浸透了官袍。
他终于明白了,喃喃自语:“我们怕的不是神,是自己做过的事,被人看见了。”
第二日,工部尚书上书请辞,自请罢官归田。
朝廷内外一片哗然,“镇灵铜柱”之事也不了了之。
天地间的正气已然复苏,人心亦开始自我约束,那份跨越千年的因果牵连,似乎再也无须一个神只的执念来维系。
关羽残存的最后一丝魂念感知到了这一切,便释然地将最后一点执念散入四季轮回,归于天地。
西北边塞,一名戍边三十年的老兵,终于在年迈之时获准返乡。
途经一处荒僻山岭时,他忽然听到林中传来激烈的争吵与厮杀声。
老兵心头一紧,立刻冲入林中,只见两名衣衫褴褛的少年正大打出手,其中一人已被打倒在地,另一人则高高举起一块尖锐的石头,目露凶光,眼看就要砸下。
“住手!”老兵本能地一声暴喝,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夺过那少年手中的石头,怒斥道,“为这点小事就要下死手?当年关将军在军中教导我们,宁可自己饿死,也绝不抢百姓一口粮食!你们倒好,为了一捆柴火就要闹出人命?”
两名少年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喝声和老兵身上的煞气震住了。
就在此时,一阵山风吹过,卷起满地落叶。
无数枯黄的叶片在空中盘旋飞舞,竟在三人之间短暂地拼凑出了一柄顶天立地的长刀虚影,随即又轰然散开,回归沉寂。
举石的少年浑身一颤,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哭着说:“不是的……是我……我偷了他家一只鸡,他才来找我麻烦的……”
另一个少年也羞愧地低下头:“我……我也不该骂他娘……”
老兵看着他们,眼中的怒气渐渐化为一声长叹。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从贴身的怀中,摸出一枚早已碎裂、只剩一角的玉佩,分别掰了一小块,放入两个少年的手中:“拿着。以后再想动手吵架,就先摸摸它,想想今天的事。”
那一夜,三个人就在山岭上席地而坐,点起一堆篝火,从军旅生涯谈到家长里短,直到天明。
此后,这座无名的山岭被附近村落的百姓称为“讲理坡”,村中凡有纠纷,不再去惊动官府,而是双方来到坡上,对着那片曾经显现过刀影的空地,自己把道理讲清楚。
终于,在一个万物复苏的清晨,全国所有的关脉树,在同一个时辰,悄然停止了生长。
它们青翠的叶片在瞬间由青转金,然后如一场盛大的金色雨水,纷纷扬扬地飘落。
金叶落地,并未堆积,而是在接触到泥土的刹那,化作点点微光,彻底渗入土中,再也没有催生出新的幼苗。
只是自那以后,每逢春分时节,农家翻动田地时,偶尔会看见土壤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