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持续了七日七夜的流星雨,并未像过往神迹那般,于王侯将相的庭院、于香火鼎盛的庙堂降下福祉。
每一颗光点都避开了朱门高墙,选择了最卑微、最沉默的土地——田垄、沟渠、荒地、滩涂。
光芒落地之处,一株株青翠的关脉幼苗破土而出。
然而,这一次的关脉树与史册记载中截然不同。
它们不向门楣屋檐伸展庇护的枝丫,反而将所有的生机都倾注于脚下的泥土。
树干低伏,虬结的根系如耕犁深掘,紧紧抓住每一寸贫瘠或肥沃的土地。
它们不像守护神,更像一群沉默的农夫,用自己的身躯在耕耘着这片广袤的大地。
第七夜,北地山村。
最后一丝神魂即将消散的关兴,意识如一缕游烟,飘荡至此。
他看见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农,在漫天星斗下,挥舞着锄头,一下,又一下,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月光为他的影子镀上一层银边,那影子也随着锄头的起落,仿佛在叩拜着脚下的土地。
“铛!”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山野中格外刺耳。
锄刃与土中硬物碰撞,溅起一簇微弱的火星。
老农停下动作,喘了口气,然后俯下身,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刨开泥土。
借着星光,他挖出的,是半截锈迹斑斑的铁刀。
刀身宽厚,形制古朴,刀刃上崩开了几个缺口,斑驳的锈迹下,隐约能看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暗红,像是早已凝固的血。
那形制,像极了传说中,曾在那座雪夜麦城中被紧握过的兵刃。
老农捧着断刀,在田埂上默然坐了许久。
他没有像村里其他人供奉神像那般,将这意外得来的“神物”带回家中,用香火小心伺候。
他只是摩挲着冰冷的刀身,仿佛在感受它曾经的温度。
良久,他重新站起身,在田地的正中心,又挖了一个更深的坑,将这半截铁刀郑重地放入其中,覆土三尺,拍得严严实实。
他直起腰,看着自己的田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你守过江山社稷,够累了。从今往后,我替你守着这亩产,守着这能填饱肚子的粮食。”
说完,他扛起锄头,消失在夜色中。
次日清晨,奇迹发生了。
老农埋刀的那片土地,竟自发地涌出一股清澈的甘泉,汩汩不绝。
一夜之间,地里的禾苗像是被施了仙法,疯长了半尺有余,叶片青翠欲滴,生机勃勃。
村民们围着这片地啧啧称奇,以为是山神显灵。
唯有那老农,扛着锄头下地时,嘴角带着一丝了然的微笑。
他知道,昨夜的梦中,有一个温厚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种下去的忠,比砍出去的义更难。”
与此同时,那尊伟岸神只最后的一缕残念,随黄河浊浪滔滔东去,最终在东海之滨,汇入万顷碧波。
在灵光彻底散尽的前一刻,它悄无声息地渗入了一张被废弃在滩涂上的破旧渔网。
第二日潮退,一个老渔夫来海边收拾渔具,准备修补这张旧网。
当他拉起渔网时,却惊得愣在原地。
一夜之间,那张破烂的渔网上竟爬满了无数细小的青金色藤蔓,它们见缝插针,不仅补好了所有的破洞,甚至还用自己的藤身,在网眼之间自动编织出了一行清晰的浮字:“放过小鱼,便是放过明天。”
消息传开,海边的渔民们都聚了过来。
众人议论纷纷,初时以为是海中精怪作祟,有人甚至提议用火烧掉这张“妖网”以驱邪。
就在众人举起火把之际,村里一个双目失明的盲叟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来,高声制止:“莫烧,莫烧!这不是妖物,这是‘良心’在结网啊!”
一言惊醒梦中人。
渔民们世代靠海吃海,近年来渔获日少,谁不明白竭泽而渔的道理?
只是生计所迫,无人愿做那第一个收手之人。
如今见此神迹,心中那份早已沉睡的敬畏与淳朴被唤醒了。
自此以后,沿岸的渔民们自发地改换了宽眼网具,凡是捕到幼鱼蟹苗,皆会小心翼翼地放归大海。
此事很快传到官府耳中,被定性为“妖言惑众”。
官府随即派遣差役,乘船前来查禁这所谓的“良心网”,并要将带头的渔民抓走问罪。
然而,当官船驶近渔村海域时,异变陡生。
原本平静的海面突然波光粼粼,成千上万的鱼群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竟在水下排列成两个巨大无比的字——“守心”。
那两个字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光,久久不散,一股无形而庄严的气息弥漫开来。
船上的差役何曾见过这般景象,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下令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