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快放箭!”关墙之上,魏军都尉的破锣嗓子变了调。他惊恐地看着下面如蚁群般涌来的人群,那里面竟有他依稀认得的面孔——是月前邺城陷落时投降蜀军的旧部!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这些“叛卒”队伍中,竟赫然飘扬着数面残破不堪的魏军战旗!在昏暗的晨光中,那些旗帜扭曲招展,如同鬼魅的召唤。
嗡——!
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从关墙上泼下,带着刺耳的尖啸。冲在最前的归义营士卒瞬间倒下一片,鲜血泼洒在雪地上,绽开刺目的红梅。一个年轻士兵被利箭贯胸,兀自前冲数步,才扑倒在地,手中还死死攥着一块魏军的号牌,眼睛圆睁望着灰暗的天空。
“竖盾!冲过去!”王平左臂被一支弩箭擦过,皮开肉绽,他却浑然不觉,用矛杆狠狠砸开一支射向身侧弟兄的箭矢。简陋的木盾在头顶勉强架起,箭矢钉在盾面上发出沉闷的“哆哆”声,如同死神的鼓点。不断有人倒下,尸体在冲锋的路上被踩踏,雪与泥与血混作一团。
“将军!是降兵!邺城那帮降兵反了!”一名魏军斥候连滚带爬冲进常山郡守府,脸上溅着不知是谁的血点,“他们打着旧旗,正拼命攻打井陉口!攻势极猛!关墙守军快顶不住了!”
正对着常山郡沙盘凝思的邓艾猛地抬头。他年过五旬,面容清癯,一双细长的眼睛此刻锐利如鹰。“打着旧旗?猛攻井陉?”他快步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凛冽的寒风灌入,隐约可闻东面遥远传来的、如同闷雷般的喊杀与金铁交鸣。
参军急切道:“邓将军,此必是降卒见蜀军粮尽,复叛求生!此乃天赐良机!当速发援兵,与关隘守军内外夹击,尽歼此叛逆,亦可重创蜀军!”
邓艾的手指在冰冷的窗棂上轻轻敲击,目光扫过沙盘上代表蜀军主力的木牌,又投向城北那片代表呼沱水冰原的空白区域。一丝疑虑如冰水滑过心头。姜维用兵,向无定规…这反常的“内乱”,会不会是…
“报——!”又一名传令兵冲入,声音带着狂喜,“关墙急报!叛军已数次攀上关墙,虽被击退,然其状若疯虎,悍不畏死!守关李都尉言,叛军所用,多为魏军制式刀弓!确系邺城降卒无疑!李都尉恳请将军速发援兵!迟恐生变!”
最后一丝疑虑被这“确凿”的消息冲散。邓艾眼中寒光一闪,决断立下:“传令!留三千人守城,其余兵马,随本将驰援井陉!务必全歼叛卒,提王平首级来见!”他抓起案上头盔,大步流星向外走去,铁甲铿锵,“姜维,你驱使降卒送死,乱我军心,此乃自取灭亡!”
常山郡沉重的城门在绞盘声中隆隆开启。邓艾一马当先,身后铁流般的魏军步骑汹涌而出,踏起漫天雪尘,杀气腾腾地扑向喊杀震天的井陉关方向。城头,留守的魏军士卒望着大军远去的烟尘,又望望风雪弥漫的北方冰原,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的长矛。
井陉关下,已成修罗屠场。
尸体层层叠叠,冻结的血将雪地染成大片大片的黑红。归义营的冲锋已显疲态,攻势被魏军密集的箭雨和滚木礌石死死压住。王平拄着长矛半跪在一处尸堆后,右肩插着一支断箭,鲜血浸透了半边衣甲。他环顾四周,三千弟兄,如今能站立的已不足一半。
“校尉!邓艾…邓艾的援兵!来了!”一个满脸血污的队正指着关隘东面,声音嘶哑颤抖。地平线上,魏军的大纛在风雪中显现,黑压压的步骑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刀枪的寒光刺破雪幕。
王平咧开干裂的嘴唇,竟露出一丝惨然的笑意。他看到了那面“邓”字帅旗!邓艾果然来了!将军所谋…已成大半!他猛地拔出腰间环首刀,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如同受伤的孤狼:
“弟兄们——!将军在北!汉室在北!今日血染此地,以报将军不杀之恩、知遇之义!死战——!”
残存的归义营士卒爆发出最后的咆哮。他们不再试图攀爬那死亡关墙,反而迎着如潮水般涌来的邓艾主力,发起了悲壮的反冲锋!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王平冲在最前,刀锋卷起血浪,直至被数支长矛同时洞穿身体。他死死盯着邓艾帅旗的方向,轰然倒下,手中紧握的半截魏军旧旗,被热血浸透,沉重地盖在他不屈的身躯之上。
风雪呜咽,关隘内外,尸骸枕藉。邓艾立马高坡,俯瞰着这片被迅速冻结的血色战场,眉头紧锁。胜利来得太快,太彻底…那些降卒临死前的反扑,与其说是求生,不如说是…求死?一股莫名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了他的心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第三折 踏冰衔枚夜奔袭
呼沱水,这条横亘于常山郡北的巨蟒,在腊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