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首?”阿木捧着新绘的《夜田星图》进来,“盲童说,星光的走向和去年地脉图几乎重合……”
青梧接过图卷,指尖停在低洼村的位置。
那里的星光明明灭灭,像在敲某种只有土地听得懂的鼓点。
她望着窗外翻涌的云,忽然想起云栖说过的另一句话:“地养人,人护地,可天要发难时……”
钟又响了一声,这次带着湿意。
青梧摸了摸腰间的草绳,把星图往怀里拢了拢。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
青梧正站在高坡上看星图,风突然卷着铁锈味的潮气撞过来,把《夜田星图》吹得哗哗作响。
她抬头时,铅灰色的云已经压到了树梢,像有人把墨汁罐子扣在了低洼村的方向——那里的稻田贴着河湾,往年这时候该是金浪翻涌,此刻却在风中抖成了颤巍巍的绿浪。
“执首!”阿木的声音被雷声撕成碎片,他从田埂下跑上来,斗笠边缘的雨水成串往下淌,“地脉监测石发烫了!按往年法子,现在该引三溪口的水导流……”
青梧的手指在星图上低洼村的位置顿住。
那里的星点原本该是稳定的暖蓝,此刻却像被石子搅乱的池塘,碎成了无数急旋的光斑。
她想起三天前盲童摸星图时说的话:“这里的星子在跺脚,像在喊‘我要长骨头’。”
“不调水。”她把星图卷进怀里,雨水顺着发梢砸在草绳上,“今夜只救人。”
阿木的眼睛瞪得滚圆:“那粮仓……”
“留着。”青梧转身往山下跑,麻鞋踩在泥里发出“噗叽”声,“你带盲收队背老幼,我去喊王屠户——他扛得动门板。小竹守在村口,只让带随身衣物,粮袋不许碰。”
雨幕里炸开第一声雷时,低洼村的狗开始狂吠。
青梧撞开张老汉家的破门,潮湿的霉味混着艾草香扑出来。
张婶正跪在神龛前烧纸钱,火盆里的纸灰被风卷起来,粘在她颤抖的额头上:“执首,这雨……莫不是地脉要发洪水?”
“地脉好好的。”青梧捞起墙角的竹筐,把张老汉的药罐、张婶的银簪子全塞进去,“您信我,今年的水不会淹稻子。但您得信我,现在跟我走。”
张老汉攥着她的手腕,枯树皮似的掌心沁着冷汗:“那粮仓……存着全村半年的种粮啊!”
“粮仓锁着。”青梧扯着老人往门外走,雨水灌进她的衣领,“您要是担心,明早雨停了自己去开。”
这一夜像被扯长的棉线。
青梧的后背被雨水泡得发涨,肩头却始终压着盲收队传来的温度——阿木背着的瞎眼太婆攥着她的衣角,王屠户扛的门板上躺着发高热的孩童,小竹举着的火把在雨里明明灭灭,照见村民们互相搀扶的影子,像一串被线穿起的稻穗。
天快亮时,雨突然停了。
低洼村的天空浮着青灰色的云,稻田却比雨前更精神了些,水珠在稻叶上滚成银珠子。
最奇的是村东头的粮仓,锁头好好挂着,可仓前的泥地上全是新鲜的脚印——有光脚的,有穿草鞋的,还有个小娃娃踮着脚,在泥里印了个月牙似的小脚印。
“执首!”王屠户从田埂那头跑过来,裤腿卷到膝盖,“您快瞧!”他指着田边新挖的沟渠,泥块还沾着草屑,“我家小子说,他昨儿在星图上摸过这道弯儿——您看,这沟顺着星光走的!”
青梧蹲下身。
沟渠的走向确实和《夜田星图》里低洼村的星轨完全重合,泥土翻起的地方还留着锄头的齿印。
更妙的是,田边的九瓣花全都支棱起了叶子,根须像无数小手,正把积水往沟渠里引。
“他们用手摸地,用脚量星。”她轻声说,指尖划过渠边的泥,“眼睛闭着,心却亮了。”
阿木挠了挠头:“所以您故意不调水?故意留粮仓?”
“调水是地脉护人,可地脉护不了一辈子。”青梧站起身,晨雾里传来村民的惊呼——粮仓的锁不知被谁撬开了,但粮袋整整齐齐码在仓口,最上面压着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借三斗,明年还五斗”。
学者是在秋晒时来的。
他穿着月白儒衫,抱着一摞竹简书,袖口沾着稻芒:“在下欲将‘耕道’编入典籍,还请执首不吝赐教。”
青梧正在晒九瓣花干,竹匾里的花被晒成了半透明的琥珀色。
她抬头笑:“我能教的,都在地里。”
于是学者每天跟着她巡田。
第一天,她蹲在豆田边说:“豆见豆,九不收。”学者唰唰记在简上,抬头问:“为何?”她指了指豆苗根部的白丝:“豆根馋,连种两年,地就瘦了。”
第二天,她站在麦田里说:“麦过芒种不作田。”学者又记,追问:“芒种后种麦如何?”她弯腰拔起一株早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