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有三十人!”赵靖抓住她的手腕,断指的伤口蹭在她的手背上,带来粗糙的触感。瑾潼掰开他的手,看见他掌心的老茧厚得像层壳,突然想起镇北将军说过,赵将军年轻时弹得一手好琴,指尖比姑娘家还嫩,可现在这双手却像把钝刀,能把石头磨出印子。
“镇北军的规矩,以一当十。”她翻身上马时,瞥见阿竹正从石缝里探出头,草色的短打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像只受惊的兔子。少年手里的草药包已经被攥得变了形,青汁顺着指缝往下滴,在沙地上洇出小小的绿点。
左贤王的帅帐扎在贺兰山南麓的平地上,黑毡子在阳光下泛着油光。瑾潼趴在远处的沙丘后,看见帐前的旗杆上挂着串人头,头发被风吹得乱舞,像挂在枝头的乌鸦。二王子的银甲卫正在检查火雷的引信,甲片碰撞的轻响里,她听见有人在哼江南的小调——那是镇北军里流传的曲子,没想到这些柔然士兵也会唱。
“左贤王的亲兵都是死士。”二王子突然凑过来,肩胛的伤口还在渗血,染红了银甲的前襟。“他们的马靴里都藏着短刀,打不过就会自尽。”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瑾潼能闻到他身上的药味,是大魏特有的金疮药,说明他营里有汉医。
瑾潼没接话,只是调整了下弯刀的角度。刀柄上的麻绳被汗水浸得发潮,让她想起去年在云安镇的伤兵营,那些断了腿的士兵就是这样攥着草绳,疼得浑身发抖也不肯哼一声。她突然明白二王子为什么要帮他们——他身上流着一半大魏的血,就像这草原上的芨芨草,看着是枯草,根却在土里连着。
左贤王冲出帅帐时,瑾潼看见他腰间的弯刀上镶嵌着宝石,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那把刀她认得,是三年前左贤王从张掖太守手里抢来的,刀鞘上的龙纹被磨得差不多了,却还是能看出大魏的工艺。她突然想起太守的女儿,那个总爱穿着红裙在城楼上放风筝的姑娘,城破那天被左贤王的亲卫拖进了帐里,后来就再没人见过。
两匹战马交错的瞬间,瑾潼听见二王子用汉话低吼:“河西驿的劫掠,是你嫁祸给可汗的。”左贤王的动作猛地顿住,瑾潼趁机甩出火雷,引线在风中嘶嘶作响,像极了蛇吐信子的声音。她看见左贤王眼里的惊恐,突然想起阿竹说过,他爹就是被左贤王的亲卫用狼牙棒砸烂了脑袋,手里还攥着给儿子留的麦饼。
火雷炸开的浓烟里,河西军的旗帜突然从后方升起。瑾潼知道那是赵靖放心不下,又带着人杀了回来。她看见赵靖的断枪刺穿一个柔然骑兵的胸膛,枪杆上的血迹顺着木纹往下淌,像极了张掖城墙上的血痕,三年都没洗干净。
左贤王坠马的瞬间,瑾潼的弯刀已经到了他眼前。刀身映出他满脸的褶皱,那些皱纹里藏着多少汉人的血泪,怕是连他自己都数不清。她想起镇北将军临死前的样子,胸口插着三支箭,却还在喊“守住河西”,直到断气眼睛都没闭上。
“战场不是慈悲场。”瑾潼手腕用力,感觉刀刃切开皮肉的阻力。血溅在脸上时,她没有闭眼,只是望着远处的贺兰山,那里的积雪正在融化,顺着山坳往下淌,像无数条白丝带。她知道,这血能洗掉河西驿的冤屈,能告慰那些死在草原上的亡魂。
午后的阳光把草原染成了金色。瑾潼坐在沙丘上,看着二王子的银甲卫清理战场。他们把柔然士兵的尸体拖到一起,用火雷炸成灰烬,说是按大魏的规矩,不能让尸身喂狼。二王子走过来时,手里拿着块羊脂玉,玉佩上的“魏”字被摩挲得发亮。
“我母亲说江南的桃花像云。”他把玉佩递给瑾潼,肩胛的伤口用布条缠着,渗出的血把布条染成了暗红色。“可惜我看不到了。”瑾潼接过玉佩,触到上面的温度,突然想起伤兵营里那个会刻木簪的老兵,他说等仗打完了,要去江南看看桃花,结果却死在了风蚀谷。
返程的路上,老李一直在絮叨赵将军的事。“他握着命脉图的样子,跟当年拿到河西军印时一个样。”老李的嗓子哑得厉害,是喊集结号喊的,“说要带着弟兄们去抢柔然人的牧场,种上麦子,让云安镇的流民都有饭吃。”
瑾潼笑着听着,忽然看见土坡上的瘦小身影。阿竹的草鞋磨破了,露出的脚趾在沙砾上蹭得通红,却还是跑得飞快,像只归巢的小兽。他手里的草药包已经瘪了,大概是在路上掉了些,却还是紧紧攥着,生怕被风吹走。
“瑾潼姐姐!”阿竹跑到近前,胸口剧烈起伏着,嘴里呼出的白气在阳光下很快散了。“我看见沙蛇了,这药……”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瑾潼才发现他的裤腿破了个洞,小腿上有两道血痕,是被沙砾磨的。
她蹲下身,接过草药包时,闻到了熟悉的苦味。这味道让她想起云安镇的药营,那些熬药的陶罐总冒着这样的热气,伤兵们喝药时皱着眉,却还是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