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内,凡朝廷的核心人物,几乎尽数到齐。
金樽玉盏间,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宴至高潮,丝竹之声渐歇。吕不韦身着华服,立于主位,目光扫过满堂宾客,最终落在阶下不远处的李斯身上,微微颔首。
“闻李军正为本相寿辰,集句成章,可否为诸君一诵?”
瞬间,全场目光聚焦于李斯一人。
李斯从容起身,玄色官服衬得他身形笔挺。他环视一周,不卑不亢,朗声开口:
“斯,不敢称作,仅为相邦贺,为大秦贺。诗名,《定鼎》!”
他声音清越,吐字如珠,将那首融合了《诗》《书》精髓的集句诗一气呵成地吟诵出来。
“维申及甫,为国之翰。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
本支百世,永固维城。
天命靡常,惟德是辅。”
诗句古朴雄浑,却被李斯以一种全新的气魄串联起来,句句引经据典,又句句直指当下。既赞颂了吕不韦的功绩,又将其功绩与大秦的天命紧密相连。
最后一句“唯德是辅”,更是直接将吕氏的权势,上升到了天命所归的高度!
“好!”
“好一个‘唯德是辅’!”
满堂宾客,无论真心假意,皆被这磅礴的气势所震慑,纷纷喝彩。吕不韦更是抚须大笑,眼中满是激赏与得意。整个宴会的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然而,就在这片赞誉声中,一个冰冷而不合时宜的声音,如利剑般刺破了热烈的气氛。
“本君,有几句话,想请教相邦。”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国尉长安君成蟜,手持酒爵,缓缓站起。他年轻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峻,目光直视主位上的吕不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敢问相邦,君何功于秦?竟能封君河南,食邑十万户?”
话音未落,满场死寂!
这个问题太尖锐了!这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直接质疑相邦吕不韦权位的合法性!
成蟜不等吕不韦回答,紧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更加诛心:
“再问相邦,君何亲于秦?竟能僭越宗亲,号称‘仲父’?”
轰!
如果说第一个问题是利剑,那第二个问题就是重锤!
“仲父”之称,本是嬴政为感念其功,特许的尊称。
但在宗法森严的秦国,一个外姓大臣,怎配与君王论“父”?
吕不韦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不等众人反应,内史肆也站了起来,阴阳怪气地附和:“长安君所言甚是。我大秦以军功封爵,相邦未有陷阵杀敌之功,却享万户之奉,恐难服众啊。”
紧接着,嫪毐带着他那标志性的邪魅笑容起身:“仲父之名,威则威矣,只是不知,这‘父’从何来?莫非……与太后有关?”
这句暗示性极强的话,顿时让空气变得暧昧而危险。
中大夫令齐、宗室夏无疾等人也纷纷起身,躬身道:“请相邦为我等解惑!”
一时间,以长安君为首的势力,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向吕不韦当头罩下!
吕不韦正要发作,李斯却向前一步,对他微微躬身,沉声道:“相邦,杀鸡焉用牛刀?此等宵小之问,何须相邦亲答。请允斯代为辩之!”
吕不韦看着李斯沉稳如山的背影,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下,吐出两个字:“准了。”
李斯转身,直面成蟜,脸上竟露出一丝赞许的微笑。
“长安君之问,问得好!”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愣住了。
“长安君这两个问题,不仅问出了在场部分公卿的心声,更问出了我大秦法度之根本,功与亲!”
成蟜眉头紧锁。
李斯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拔高,目光如电,扫过成蟜、内史肆、嫪毐等人:
“那斯今日,便替相邦答一答!也让诸位听个明白!”
“君上问相邦何功于秦?斯反问一句,若无相邦,何来先王?!”
他声如洪钟,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昔年,先王为质于赵,命悬一线,国不知有此子,君不知有此嗣!
是何人?散尽千金,奔走于华阳太后门下,以奇货可居之魄力,将先王从赵国邯郸的泥潭中救出,扶上太子之位!
此非定国之功乎?!”
“先王继位,在位日短,国基未稳。是何人?以相邦之位,稳定朝局,推行新政,南取周赧,东拓疆土,为今日大王亲政,打下了一个富庶强盛的大秦!
此非安邦之功乎?”
“是何人?建白渠为利秦之渠,使关中沃野千里,为我大秦东出,提供了无穷之粮秣!此非万世之功乎?”
李斯每问一句,便向前踏出一步,气势层层攀升!
他指着内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