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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重重抱拳,声音斩钉截铁,“从关内道(长安周边)、河东道(山西)抽调至少三万精壮府兵!另征召各地团结兵(地方预备役)两万!星夜兼程,不必集结,沿驿道以最快速度奔援河西各重镇!粮草就地征发!民夫沿途供应!十日之内,援兵必须进入河西防区!让哥舒将军无后顾之忧!让吐蕃赞普明白,胆敢正面试探我河西铁壁,必撞得头破血流,尸骨无存!”
他的话语如同炽热的熔岩,瞬间点燃了殿内一部分的血性。
然而,这股昂扬的战火燎原之势,立刻被一道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寒流所扼制。
内阁宰相元载,这位素以心思缜密、谋定后动着称的权臣,不动声色地向前微微迈了半步。
他那双阅尽世情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巨大的沙盘上下游移逡巡,从敦煌孤悬的沙州城,到玉门关的险隘,再到祁连山北麓的每一条可能被突破的山口,最终落在那支刺向蜀地的恐怖黑箭之上。
他捻着颔下几缕稀疏的、修剪得极为精致的胡须,动作缓慢而富有韵律。
终于,他用一种带着浓厚忧虑、深思熟虑后的沙哑嗓音开口了,每一个字都仿佛千钧重:“王帅勇毅,严尚书赤诚,两公所虑,皆为国本,老成谋国,臣……深以为然。”
他微微欠身,先做了一个姿态性的附和,但下一刻,那对精光内蕴的眼睛抬起,看向年轻的皇帝和诸位同僚时,里面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忧虑和浓得化不开的阴霾,“然……陛下明察,诸公明鉴!此番吐蕃异动之规模,实属百年罕有!赤德祖赞此人,心机深沉,野心滔天,绝非易与之辈!其举国之力调动之诡谲……更似九渊迷雾,其中必然藏有惊天杀机!”
他向前一步,手指颤抖着指向沙盘上那只黑色巨箭:“若……若这支南下的庞大军力,确为吐蕃主力核心,包含‘铁马熊’精锐以及苏毗部举族壮丁,且……且哥舒翰密信中截获石堡城信使所指非虚,吐蕃确与杨国忠勾连……那么!”
元载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而尖锐,“张巡将军麾下朱雀军虽为当世劲旅,然成都乃伪朝经营之巢穴!城墙经反复增筑,高达六丈,马面、敌楼密布!护城河引岷江、沱江之水,深阔难越!欲破此坚城——”他痛苦地摇了摇头,“纵以朱雀军之神勇,亦需血战!死伤恐怕不少!若蜀地天阴多雨,道路泥泞,攻城器械难以展开……耗时……恐逾半载!此其一也!”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耗尽胸腔内所有的力气,说出那个让他恐惧万分的推论:“其二!若……若是河西为应对蜀中剧变,或是担忧吐蕃主力实为攻蜀,故从其正面防线抽调兵力增援西川,哪怕……哪怕只是调动五千偏师示警,或加强陇南边境以防不测……这千里漫长防线,一旦兵力调动,再微小之疏漏,在吐蕃如狼似虎的斥候眼中,亦如雪原孤火般显眼!”
他的声音猛然拔高,带着刺破耳膜的惊恐,“万一!万一南侵蜀地是假!吐蕃主力那数十万精兵,早已如毒蛇蛰伏在河西正面!只待我军一动!防线衔接处稍有松动!只需一瞬!一个烽燧未能及时点燃!一个关隘兵力薄弱刹那!那吐蕃虎狼便会如潮水决堤!贺兰山口?黑水河?还是……最令人恐惧的……石堡城!一旦此要隘被其狂攻而下……”
元载的手指陡然如同利剑出鞘,带着无尽的绝望,狠狠戳在沙盘上那条象征帝国生命线的狭长金色走廊之上!
“河西若失——” 他的声音带着崩溃般的凄厉,眼泪都几乎要夺眶而出,“陇右顿成孤岛!吐蕃铁蹄沿着祁连山北麓,可轻易席卷河西五州!则关中大平原之西大门,将永世洞开!长安!”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高居御座的裴徽,声音嘶哑得如同泣血,“陛下啊!长安将赤裸裸地暴露在吐蕃铁骑的屠刀之下!宗庙、社稷、万兆黎民……尽成鱼肉!此非危局,乃是倾国覆亡之绝境啊!”
元载后退一步,深深躬身,声音虚弱而疲惫:“微臣……微臣臣斗胆以为……值此百年未有之诡谲乱局……当以不变应万变!暂忍蜀中之痛!集中所有可调之兵,乃至可召之民壮,不惜一切代价,死保河西!固守陇右!只要关中根基稳固,长安无恙!纵蜀中有失,来日亦可……徐徐图之……”
他将“徐徐图之”四个字说得极轻,仿佛也知其中蕴含的屈辱与不切实际。他微微抬起眼皮,小心地瞥向年轻的皇帝,试图从那寒冰雕琢般的面容上捕捉到一丝犹豫或动摇。
他身旁几位与之心意相通的官员,也不禁低头,微微叹息,气氛凝重到极致。
“迂腐!祸国之论!”
一声洪钟般的暴喝,犹如天雷炸响!瞬间击碎了殿内因元载之言弥漫的死寂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