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二:绵州刺史府二公子赵琰。”
其父赵明远,本为蜀中干吏,政绩卓着,有望升任成都府少尹,位置却被杨国忠空降的心腹顶替,赵家备受打压,赵琰本人也因“言语不当”被剥夺功名。
“目标三:成都府内苏氏族长苏文远。”
苏氏乃诗书耕读传家,靠近南诏军营地的大片膏腴良田被杨国忠以“军需”名义强占,分文未补,族人反抗者被打伤数人。
“告诉他们!”甲娘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魔力,也带着冰冷的诱惑,“伪朝已是朽木将倾!杨国忠为保一己权位,不惜引狼入室,将整个蜀中士绅百姓都绑在他那条千疮百孔、注定沉没的破船上,送给南诏的豺狼和鲜于仲通这样的走狗做鱼肉!”
“今日陈阿四一家的血泪惨剧,就是明日他们家族倾覆、妻离子散的预兆!杨国忠甘为虎作伥,压榨蜀中膏血以媚南诏,所求不过是他杨氏一门在长安伪廷的苟延残喘!大厦将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他们以为坐拥家财、手握私兵就能自保?南诏兵锋之下,鲜于屠刀之前,皆为齑粉!”
“若能在此危难之际,反戈一击,拨乱反正,非但可保家族血脉、祖业田产安然无恙,更能立下拨云见日、澄清玉宇之不世功勋!光耀门楣,泽被后世,在此一举!”
这番话语,既是利刃,也是阶梯,将恐惧与希望同时深深植入对方心底。
“‘礼物’……”甲娘眼中寒芒一闪,如同毒蛇吐信,“是杨国忠与他们之间,那些见不得光的铁证!张家的军饷截留清单副本(上面有杨国忠心腹的印鉴);赵琰父亲被顶替的吏部伪令抄件(明确标注‘杨相亲笔批示’);苏家田产被强占的‘军需征调令’……”
“这些,不是纸张,是点燃他们心中积压已久的干柴、引爆他们最后一丝理智的火星!让他们清清楚楚地知道,杨国忠从未将他们视为同僚盟友,只是随时可以牺牲、可以榨取、可以踩在脚下的棋子与肥羊!”
画眉只觉得心脏狂跳,手心渗出细密的冷汗,但眼神却越发坚定锐利。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浓烈的草药味此刻仿佛成了提神的良药,沉声道:“主上放心!画眉定不负所托!必让这些证据和言语,化作刺向伪廷心脏的利刃!让他们心中的怒火,烧塌杨国忠的根基!”
她的声音清越,带着一种豁出性命的决绝。
“小心行事。”甲娘最后叮嘱,眼中的信任与凝重交织,如同沉重的山岳,“杨国忠的‘金吾卫’密探,还有南诏人派来的那些‘影子’,此刻必然如同惊弓之鸟,四处嗅探。‘画眉’,你的名字,就是最好的伪装。去吧,让这伪朝的天空,彻底变一变颜色!”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预言般的沉重力量。
画眉郑重叩首,起身时,身上的温婉气质瞬间收敛,眼神变得如同迷途小鹿般无辜又带着一丝惶惑(这是她准备扮演的第一个角色——一个因战乱流离失所、投亲不遇的才女)。
她轻盈地转身,像一片被风吹起的落叶,悄无声息地融入密室墙壁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暗门缝隙之中,消失不见。
密室内,只剩下甲娘一人。
油灯的火苗依旧微弱地跳动着,光影在她沉静如水的侧脸上明灭不定。
空气中浓烈的草药气息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张力。
一场由她精心编织、席卷整个成都乃至蜀中盆地、旨在彻底瓦解伪朝根基的风暴,已然在无声无息中,露出了它最致命的獠牙。
人心,这世间最不可捉摸也最强大的力量,正在被她用血淋淋的事实、精密的算计、以及恐惧与希望交织的火焰,一点点撬动、引导、汇聚。
这无声的洪流一旦决堤,必将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垮一切看似坚固的堤坝。
……
……
天空低垂,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摁压下来。
铅灰色的云层厚重、污浊,沉甸甸地压在成都府斑驳的城墙上,也压在每一个行人的心头。
没有一丝风,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费力地吞咽着滚烫的铁砂,沉甸甸地坠入肺腑。
那气息混杂着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飞扬的尘土、隐约的血腥以及一种绝望发酵的酸腐味,吸一口,便觉得喉头发紧,窒息感如影随形。
这座曾被誉为“天府之国”的锦绣城池,此刻活脱脱成了一个巨大的蒸笼。
蒸腾的不仅是盛夏的酷暑,更有那日益汹涌、几乎要冲破地表束缚的滔天民怨。
这怨气如同地底奔涌的岩浆,炽热、滚烫,在死寂的表象下积蓄着毁灭的力量。
街头巷尾,压抑的私语如同无数条阴暗的溪流,在屋檐下、门缝间、挑夫的喘息里、妇人的低泣中无声交汇,汇成一条汹涌的地下暗河。
“听说了吗?东郊李老栓家的闺女……才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