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象吼声,成了这片污秽之地上最令人胆寒的背景音。
那声音,千变万化,却无一不令人心悸。
低沉的吼声,如同地底深处滚动的闷雷,贴着地面隆隆传来,震得人心房发颤,窗棂嗡嗡作响;
高亢的嘶鸣,则像粗糙的布帛被巨力瞬间撕裂,尖锐刺耳,直冲云霄,带着无尽的痛苦、愤怒和警告;有时是短促的喷鼻,如同高压蒸汽泄漏;
有时是悠长的哀鸣,仿佛在呼唤远方的丛林故乡。
这声音的穿透力,强得超乎想象。
尤其在万籁俱寂的子夜时分,当成都城陷入疲惫的沉睡,当城外村庄只剩下虫鸣犬吠,象营的方向便如同打开了地狱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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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千巨象的嘶吼此起彼伏,相互应和,汇聚成一股排山倒海、鬼哭神嚎般的恐怖声浪!
“呜昂——!!!”
“哞嗷——!!!”
“吼噜噜——!!!”
声浪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方圆十数里的地域。
靠近象营的村庄,如周家集、王村、李庄,首当其冲。
村民们夜不能寐,蜷缩在床榻上,用被子蒙着头,却依旧挡不住那穿墙透壁的魔音。
孩童被惊醒,啼哭不止,小脸憋得通红,任父母如何哄劝也无济于事。
圈里的牲畜更是惊恐万状,牛哞羊咩,猪在圈里疯狂冲撞,鸡鸭扑腾着翅膀,试图逃离这无形的恐怖。
整个村庄笼罩在一片惶恐不安的阴云之下。
“爹,我怕!那大怪物又叫了!它们是不是要来吃我们了?”周家集村东头,陈阿四三岁的儿子小石头,又一次在深夜的象吼中惊醒,死死抱住父亲的脖子,小小的身体抖个不停。
陈阿四,一个典型的蜀中汉子,身材不算高大却结实有力,常年劳作让他的皮肤呈现出健康的古铜色。
他粗糙的大手轻拍着儿子的背,强压下心中的烦躁和一丝莫名的不安,低声安抚:“石头不怕,不怕啊。那是大笨象,离我们远着呢,它们叫它们的,咱睡咱的。”
话虽如此,他自己也听得心惊肉跳,那吼声仿佛带着某种不祥的预兆,搅得他心烦意乱。
妻子秀姑坐在床边,清秀的脸上满是忧虑,她停下手中缝补的活计,望向窗外黑暗笼罩的西南方,幽幽叹了口气。
如果说环境的恶化和噪音的侵扰是慢性的毒药,那么南诏士兵被彻底释放的兽性,则是见血封喉的利刃!
阁罗虎,这位以铁腕和狡诈着称的南诏亲王,深谙驭下之道。
他看穿了伪朝君臣对他们深入骨髓的依赖与畏惧——没有他这支令人胆寒的象军,伪朝在张巡大军的兵锋下,顷刻间便会灰飞烟灭。
他更明白,要让这群来自湿热丛林、骨子里本就浸透着野性和掠夺欲望的士兵在异国他乡保持凶悍和“忠诚”,适度的放纵是必要的催化剂。
于是,军纪?在阁罗虎的默许甚至纵容下、有心人有预谋的引导下,形同虚设!
他需要这支军队保持贪婪的爪牙,既能震慑敌人(包括潜在的盟友伪朝),又能不断向伪朝施压,榨取更多的粮饷和特权。
他甚至乐于看到一些“小摩擦”,这能让他有更多讨价还价的筹码。
语言不通,更是加剧了这种肆无忌惮。
南诏士兵操着晦涩的土语,对着惊恐的蜀人指指点点,发出粗野的大笑。
他们眼中,这些温顺的农夫、织女、商贩,与丛林里可以随意猎取的猎物并无本质区别。
伪朝官员的懦弱和退让,更让他们确信了自己的高人一等和特权。
他们,彻底撕下了文明的伪装,如同被打开了牢笼的猛兽,贪婪、残忍、暴虐的本性暴露无遗!
骚扰民宅?踹门砸锁?抢夺粮食、鸡鸭、布匹、铜钱乃至任何看上眼的值钱物件?
这些,在短短数日内,已经成了象营周边村落市集的常态,如同开胃小菜般寻常。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更令人发指的暴行,如同瘟疫般在军营周边的土地上迅速蔓延、升级。
……
南诏象兵安营的第二日,黄昏。
离象营不足五里的“周家集”。
夕阳的余晖,带着一种凄凉的壮美,将村庄简陋的茅草屋顶染上了一层如血的金红。
村口那株饱经风霜的老槐树下,几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佝偻着背,坐在磨得光滑的石墩上。
远处象营传来的阵阵嘶吼,如同无形的鼓槌,敲打着他们本就脆弱的心脏。
空气中,原本熟悉的牲畜粪便和袅袅炊烟的味道,此刻却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却挥之不去的恶臭,像毒蛇一样钻进鼻腔,搅得人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