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晓宁和几位管事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脚下的黄土地上,瞬间裂开一小片深色。
去年那几场事故的惨状,如同噩梦般瞬间被唤醒。
“朕最初交给你们的秘方上,”裴徽的声音愈发冰冷,“除了火药配方本身,最详尽、最不惜笔墨的,便是建造此作坊的图则和安全生产的条令!”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钢针,刺向每一个负责人的眼睛,“从硝石硫磺木炭的粉碎研磨,到三者混合的禁忌,再到湿法制粒、干燥、储存!每一个环节的危险所在、防护措施、操作规范,朕都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猛地提高声调,如同惊雷炸响:“这些条令,不是挂在墙上落灰的废纸!是必须刻在尔等骨子里、融入尔等血脉中、用血与命去遵守的铁律!任何人,无论他是谁,是工匠,是管事,是尚书,还是……”
他的目光在李太白身上停留一瞬,随即回到众人脸上,一字一顿,“包括朕在内!只要踏足这火药作坊区域,必须一丝不苟,严格执行!若有违背,无论是否造成事故,一律严惩不贷!绝无姑息!”
一直如同影子般静默的李太白,第一次亲身踏足这传说中掌控着雷霆之力的重地。
听着皇帝那字字如铁、句句含血的严厉训诫,去年那几次撼动长安城根基、仿佛天罚降世般的恐怖爆炸声,再次在他耳边轰然回响。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佩剑的鲨鱼皮剑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皇帝刚才郑重抚摸过的那根奇特铁柱牢牢吸引。
皇帝为何对此物如此重视?入门前必先抚摸,这其中……莫非隐藏着某种关乎生死的玄机?
纯粹的好奇如同藤蔓,在他这位以剑道通玄闻名天下的武者心中迅速滋长。
终于,在裴徽训诫的余音还在黄土墙壁间回荡、众人噤若寒蝉之际,李太白忍不住指向那根油光锃亮的铁柱,躬身恭敬地问道:“陛下,臣愚钝。火药作坊严禁烟火,此乃常理。臣原以为只要严加搜查,确保无人携带火石火镰、乃至铁器碰撞火星入内即可万全。然陛下对此铁柱如此重视,入内必先抚摸再三,这其中……莫非另有臣等凡夫俗子难以揣测的玄妙?”
他的声音清越,带着武将特有的直率和对未知力量的探究。
裴徽看着这位心腹爱将眼中纯粹的求知欲,脸上那冰封般的冷峻神色终于稍缓。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唇角微扬,露出一丝近乎神秘的浅笑。
他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抚过自己身上那华贵柔滑的丝质龙袍袖口。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猛地用力,将袖口在自己的小臂外侧,快速而用力地来回摩擦起来!
“嗤啦…嗤啦…”
丝绸与丝绸剧烈摩擦,发出一种极其细微、却又让人莫名心悸的声响,在寂静的作坊门前显得格外刺耳。
裴徽足足摩擦了十几下,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
接着,他停下动作,将被摩擦过的右手手掌,缓缓地、平稳地按向那冰冷的铁柱表面。
就在他修长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油亮柱体的瞬间——
“啪!”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在耳边折断枯枝的爆裂声骤然响起!
那声音细微短促,却带着一种撕裂空气般的锐利感!
李太白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
以他超绝的目力和武者敏锐到极致的感知,甚至清晰地捕捉到,在裴徽指尖与铁柱接触的刹那,有一点比发丝更细、转瞬即逝的微弱蓝白色电光,如同暗夜中的鬼魅,骤然迸现又瞬间湮灭!
那光芒虽弱,却带着一种源自天地狂暴力量的凛冽寒意!
“啊!”饶是李太白心志坚毅如铁,此刻也忍不住轻呼出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那绝非幻觉!他真切地看到了那瞬间的闪光,听到了那刺耳的爆鸣!
裴徽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麻意。
他看向李太白,眼中带着一丝了然的笑意:“太白,你也试试。”
李太白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学着皇帝的样子,伸出自己的右手,在自己同样材质名贵的锦袍袖口上,同样快速而用力地摩擦起来。
锦缎摩擦,发出比丝绸更沉闷些的“沙沙”声。
他摩擦得比裴徽更久,更用力,仿佛要将某种看不见的东西从布料深处逼出来。
然后,他带着一丝紧张和强烈的期待,小心翼翼地将微微发热的食指,伸向那根冰冷沉默的铁柱。
就在指尖刚刚触及冰凉铁柱表面的刹那——
“嘶!”
一种如同被极细小的针尖狠狠扎了一下的、尖锐而短暂的刺痛感,瞬间从指尖直刺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