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休琳还在嘶吼,挥舞着横刀,脚下的豪强家主因恐惧和屈辱而昏厥过去,被士兵像拖死狗一样拽走。
新的“战利品”还在源源不断地运来,堆积在广场边缘。士兵们的狂吼一浪高过一浪。
严庄的嘴角,终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笑,更像是在冰冷的岩石上刻下的一道裂痕,深不见底,足以冻结灵魂。
“卢氏的血,流尽了。”他低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消散在夜风中。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望楼冰冷光滑的汉白玉栏杆。指尖,不知何时沾染上了一点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的血点。
那血点很小,却异常刺眼,带着生命的余温。
他低头,静静地看着自己指尖那抹刺目的红,仿佛在研究一件稀世的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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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他再次抬眼,望向广场中央那个在财宝堆上接受暴徒朝拜的身影,眼神如同在审视一件即将被送入熔炉的祭品,冰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一切的残酷兴味。
“韩休琳的血……”
他顿了顿,舌尖仿佛在品尝着某个甘美的词语。
“也该热起来了。”
话音落下,他转身,走下望楼那盘旋的阶梯。
黑色的身影,如同最深沉的水流,无声无息地融入下方那片由鲜血、烈火、疯狂欲望和堆积如山的财富共同构筑的、名为“胜利”的深渊。
幽州城的棋局,似乎已尘埃落定。
然而,望楼栏杆上那一点渐渐冷却的暗红血渍,以及严庄指尖那抹同样刺目的猩红,却在无声地昭示着:长安的下一盘棋,那盘囊括整个河北、乃至整个天下的棋局,冰冷的棋子,才刚刚开始落下。
权力的祭坛上,将世家门阀作为祭品的血,永远没有流尽的一刻。
……
……
关中平原的黎明,是天地初醒时最温柔也最宏大的诗篇。
薄纱般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如同大地轻柔的吐息,沉甸甸地笼罩着这片古老而重焕新生的土地。
初升的太阳,像一位慷慨的君王,将金红色的光芒泼洒向大地。
远处,巍峨的“天工之城”如同沉睡后苏醒的钢铁巨兽,沐浴在这片辉煌之中。
三十多根巨大的烟囱,如同神话中支撑天穹的擎天巨柱,喷吐着滚滚浓烟,在原本湛蓝如洗的天空上,肆意地涂抹着一道道粗犷、浓黑的墨痕。这墨痕翻滚、升腾,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力,宣告着一种全新而强大的力量——工业力量的苏醒与咆哮。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复杂而独特的混合气息,刺激着每一个早起赶路人的鼻腔。
最浓烈的是煤炭在巨大熔炉中燃烧产生的焦糊味,仿佛大地深处滚烫的血液在奔流;
紧随其后的是金属被反复锻打、淬火时散发出的灼热铁腥气,霸道而锐利;
其间又奇异地夹杂着新出炉木器的清香,那是木材被蒸汽和巧手赋予新生的味道;
还有一丝丝,被这强大的工业气息冲淡稀释了,却顽强存在的、来自远方田野的泥土芬芳——这是平原亘古不变的底色,此刻却成了新乐章里一个微弱而执拗的音符。
以天工之城那宏伟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青铜正门为中心,方圆数里之地,早已彻底告别了往昔麦浪翻滚、鸡犬相闻的宁静乡野。
一条条新近铺就的水泥路,如同巨大的蛛网,纵横交错,粗暴地切割着大地。
路的两旁,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临时棚屋、吱呀作响的货摊、以及门脸或大或小的店铺,共同构成了名闻遐迩、生机与混乱并存的“天工集市”。
每日寅时,当东方的天空还是一片深邃的墨蓝,只有几颗残星疲倦地闪烁时,集市便开始它独特的苏醒。
最早抵达的是那些赶着新鲜时令的农人。
他们推着满载菜蔬果品的独轮车,木轴摩擦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或者赶着背上驮着高高货架的驴骡,蹄声嘚嘚,从附近星罗棋布的村落里汇聚而来。
他们在官府用白灰划定的区域里,凭借着经验和一股子蛮劲,争抢着那些最靠近路口、人流最旺的“风水宝地”。
接着,贩卖铁器、陶罐、布匹、针头线脑的货郎们登场了。
他们动作麻利得像上了发条,熟练地卸下挑子,支起摊位,将那些或粗糙或精巧的货品琳琅满目地铺陈开来。
最后苏醒的,是那些最能唤醒人肠胃与精神的热气腾腾的早点摊子。
“刚出炉的胡麻烧饼咧!香掉牙喽!”一个围着油腻围裙的汉子,用厚布垫着,从泥炉膛里飞快地夹出一个个焦黄酥脆、芝麻密布的烧饼,诱人的焦香随着热气猛地炸开,霸道地钻进行人的鼻腔。
旁边一口硕大的铁锅里,浓白滚烫的羊杂汤“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浓郁的肉香和羊脂的醇厚气息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