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中,紧握着一柄丈余长的沉重马槊。槊杆粗如儿臂,由坚韧无比的积竹木柲缠绕精钢丝线制成,槊锋狭长、尖锐,闪烁着令人胆寒的金属冷光。
此刻,槊锋斜斜指向地面,一滴粘稠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血珠,正顺着那狭长锋锐、专门设计的放血槽,极其缓慢地、沉重地滑落。
最终,“嗒”地一声轻响,血珠脱离槊尖,砸在冰冷的、同样溅满血污的石板上,绽开一朵小小的、妖异的血花。
他身后,是沉默的黑色铁流!数百玄甲铁骑,列成森严无比、无懈可击的锋矢冲锋阵型。
他们如同钢铁铸就的移动山峦,又如同从九幽地狱倾泻而出的死亡洪流。
只有战马沉重的响鼻喷出的团团白雾,以及无数甲叶在行进中相互摩擦、撞击发出的低沉而连绵不绝的“哗啦…哗啦…”声,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几乎要碾碎心脏的压迫感。
他们刚刚以雷霆万钧之势,碾碎了一支试图冲击节帅府核心区域的血旗乱兵。
浓郁得化不开的、如同实质般的血腥味,从他们身上冰冷的甲胄缝隙里、从他们坐下战马铁蹄上沾染的碎肉污血中散发出来,冰冷刺骨,与这燃烧街道的灼热气息格格不入,却又诡异地融为一体,构成了最纯粹的死神领域。
马蹄之下,是破碎的肢体、内脏和扭曲的兵器,尚未冷却,在寒风中蒸腾起丝丝缕缕带着腥气的白色热气。
铁流的正前方,正是刚刚血洗了两家豪门、浑身煞气几乎凝成实质、如同地狱魔神般的韩休琳,以及被他裹挟的队伍——数十名眼神麻木凶戾、如同鬼影般的不良人“幽影”核心死士,还有百余名刚刚被煽动起来、杀红了眼、身上沾满无辜者或仇敌鲜血的原幽州兵。
这支队伍虽然人数不少,但气势在沉默推进的玄甲铁流面前,如同浊浪拍击礁石,瞬间显得散乱而脆弱。
“韩!逆!”
萧破虏冰冷的声音透过狰狞的面甲传来,带着金属摩擦特有的刺耳质感,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锥,狠狠凿在人的耳膜和心脏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死亡的宣告。
他手中沉重的马槊缓缓抬起,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槊尖在火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精准无比地锁定了人群核心、被簇拥着的、状若疯魔的韩休琳。
“束手就擒,留你全尸!”
冰冷的八字宣告,如同阎罗殿的判词,带着终结一切的意味,在这燃烧的、充斥着死亡与混乱的朱雀大街上空,凛冽地回荡开来。
韩休琳猛地勒住缰绳!
他胯下那匹也算神骏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前方那沉默铁流散发出的、源自食物链顶端的恐怖威压,不安地嘶鸣一声,四蹄刨动着地面,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
玄甲军!幽州镇最锋利、最冷酷的屠刀!
如今已经是卢珪赖以镇压四方、最信任的爪牙!
他知道这是真正的战争机器,绝非他手下这些乌合之众和亡命徒可以抗衡!
然而,这刺骨的寒意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下一刻,比这寒意炽烈百倍、狂暴千倍的怒火和屈辱感,如同压抑万年的火山,在他胸膛里轰然爆发!
新仇!旧恨!还有刚刚品尝到的、掌控他人生死的无上快意!以及严庄承诺的、近在咫尺的节度使旌节!
所有的情绪瞬间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的堤坝。
恐惧?实力的差距?
在他此刻被血与火彻底点燃、被野心和仇恨彻底吞噬的脑子里,统统化作了助燃的薪柴!
“玄甲小儿!”韩休琳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狂嚎!眼白瞬间被暴涨的血丝染得通红,整张脸因极度的愤怒和疯狂而扭曲变形,狰狞如九幽厉鬼!
他猛地拔出那柄沾满李三光鲜血的卷刃横刀,刀尖直指前方沉默的黑色墙壁,“老子今日就拿你的人头,祭我义旗!杀——!!!”
最后那个“杀”字,被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灌注了所有的疯狂和绝望嘶吼出来,声音撕裂了风雪的呜咽,压过了火焰燃烧的噼啪爆响,在长街上凄厉地回荡!
“杀!杀!杀!”
他身边的“幽影”死士,这些被严酷训练抹去大部分人性的杀戮机器,闻令没有丝毫犹豫!
他们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瞬间展现出惊人的组织性。
前排死士齐刷刷举起手中精钢打造的沉重圆盾,身体重心下沉,双腿如同铁桩般死死扎入地面,长刀从盾牌间隙探出,闪烁着寒光!
后排则迅速端起劲弩,冰冷的弩箭在火光下对准了冲锋而来的铁骑!
数十人瞬间结成一个紧密的、长满尖刺的步战圆阵,竟悍然迎着那沉默推进、仿佛能碾碎一切的钢铁洪流,亡命地撞了上去!
如同一只扑向山峦的铁刺猬!
他们身后的百余名被煽动起来的幽州兵,也被这疯狂的举动刺激得血勇上涌(或者说被逼到了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