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吼声饱含着无尽的悲痛、冲天的怒火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杀意,瞬间撕裂了卢植刻意营造的“镇定”氛围。
“哐当——!”一声巨响!沉重的雕花楠木门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撞开,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半边门扇甚至歪斜脱臼!
一个高大魁梧、如同移动铁塔般的身影,堵在了门口,挡住了门外昏沉欲雨的天光。
正是刚刚从口袋岭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血路、带着满身创伤和滔天恨意逃回江陵的骠骑大将军蒙骞!
他身上那套曾经锃亮威武的玄铁山文重甲,此刻已残破不堪,布满了刀劈斧凿的深刻痕迹和无数暗褐色、层层叠叠的血痂。几处破损严重的地方,甚至能看到内里被粗麻布草草包扎、却依然渗出黑红血渍的翻卷皮肉。
最令人侧目的是他那张脸——原本被浓密虬髯覆盖的凶悍脸庞,此刻虬髯已被尽数剃去,只留下青黑色的胡茬和一片片因仓促、粗暴刮剃而红肿渗血甚至破皮的皮肤,使得他那本就线条刚硬、充满戾气的面容,更添了几分狰狞、狂野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般的凶暴。
他双目赤红如血,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和无尽的悲痛,死死地钉在水榭内的众人身上。
蒙骞一步踏进水榭,沉重的铁靴踏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整个水榭都随之震颤。
他那择人而噬的目光,先是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卢植那张依旧试图维持平静、此刻却微微抽动的脸上,仿佛要将对方虚伪的面皮灼穿!
随即,那目光带着沉重的压迫感,转向瘫在段皇后怀中、面无人色的李璘。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深入骨髓的痛苦而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血块:
“陛…陛下!杜衡!杜衡那千刀万剐、该下十八层地狱的狗贼!!”他几乎是嘶吼着这个名字,唾沫星子混着血沫喷溅出来,“口袋岭!那根本不是什么战场!那就是个屠宰场!一个杜衡老狗和郭子仪老贼联手为老子和四万兄弟挖好的坟墓!”
蒙骞的胸膛剧烈起伏,眼前再次浮现那炼狱般的景象:狭窄的谷口被巨石滚木封死,两侧山崖上箭如飞蝗,滚石擂木呼啸而下,将密集的军阵砸得血肉横飞。
更可怕的是,原本应该出现在敌人侧翼的“友军”杜字大旗,突然调转方向,锋利的箭矢和雪亮的刀锋,狠狠刺入了毫无防备的己方后阵!
信任瞬间化为最深的背叛。
“多少好兄弟…死前还在喊着‘杜将军援我’…哈哈…哈哈哈…”蒙骞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笑,笑声中带着无尽的悲凉和疯狂,“援兵?援兵砍下了他们的头!剁碎了他们的手脚!陛下!!”
他猛地抽出腰间那柄只剩下半截、刃口布满豁口、沾满暗红血渍的弯刀,“锵”的一声刺耳摩擦,寒光映着他赤红如鬼的眼眸:“给我兵!给我还能喘气的兵!我不要多!给我五千!不!三千!只要三千敢死之士!”
“老子不要铠甲,不要辎重!只要快马利刃!我要立刻杀回云梦泽!我要亲手把杜衡老狗的心肝挖出来,当着他的面生嚼下酒!我要屠尽杜家满门!上至八十老妪,下至襁褓婴儿,鸡犬不留!”
“我要用他杜家祠堂的匾额当柴火,烧了他祖宗十八代的牌位!”
“我要用他们的血,用他们全族的血,灌满云梦泽的每一寸土地,祭奠我四万冤死的英魂!!”
他的咆哮如同狂暴的雷霆,在水榭内轰鸣回荡,震得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那疯狂的、不加掩饰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的冰锥,刺得人皮肤生疼。
“胡闹!蒙骞!你这是在自取灭亡!葬送陛下最后一点根基!”卢植再也无法维持那副智珠在握的从容面具,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厉声呵斥,试图用更高的音量和世家惯有的威仪压过蒙骞的狂暴。
“你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看看这两份战报!看看陛下身上的血!水师主力尽墨于风陵口,片板未归!你麾下四万陆师精锐,新败于口袋岭,十不存一!江陵城内,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已是风声鹤唳!”
“杜家是什么?是盘踞江南六百年的地头蛇!云梦泽一州七县,河湖密布,港汊纵横,城高池深,易守难攻!杜衡既然敢反,必然早已厉兵秣马,经营多年!”
“杜氏宗族蓄养的私兵死士不下万人,依附其的豪强坞堡如臂使指,加上他开仓放粮新募的亡命之徒…其可用之兵,何止数万?”
“你如今怒火攻心,只带着这些残兵败将,身负重伤,就要去强攻那龙潭虎穴?你这是要把陛下手中最后一点保命的种子也葬送掉!正中裴徽老贼的下怀!让他坐收渔翁之利!你这是莽夫之勇,匹夫之怒!于事无补,反速其祸!”
卢植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惊怒,猛地转向李璘,语速极快,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算计和紧迫感:“陛下!当此危局,万不可意气用事!当务之急是固守江陵核心!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