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长江的咆哮声被无限放大,不再是自然的伟力,而是化作了千军万马的嘲笑,是命运之神冰冷而无情的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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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道浪涛砸在石基上的轰响,都像重锤狠狠擂在李璘的心口,震得他灵魂都在颤栗。
他的目光,带着最后一丝侥幸与巨大的恐惧,艰难地聚焦在第一份密报上。
那上面的字迹潦草不堪,墨迹被水渍和暗褐色的、疑似干涸血点的污迹晕染开,仿佛书写者是在血与火的地狱边缘仓促挥就:
“…风陵口…急报!周都督…周都督亲率之水师主力…遭冯进叛军火攻突袭!…贼寇狡诈,以数十艘火船满载引火之物,顺流而下,借风势冲阵!
…江面瞬间火油遍洒,烈焰冲天,浓烟蔽日如夜!…我军猝不及防,艨艟巨舰首尾相连,避无可避…连环起火!…火势蔓延极速,兵卒如坠熔炉,争相跳江求生…然江流湍急,火油覆水亦燃…溺毙、焚毙者…不计其数!
…周都督…周都督亲临帅舰指挥…身陷火船重围…力战不退…终…终遭烈焰吞噬…帅舰倾覆…都督…下落不明!…水师…我大楚水师…十不存一!
…残部溃散…冯贼…正沿江而下…兵锋…直指江陵!…臣…泣血顿首…罪该万死!…”
“噗通!”李璘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沉入冰窟的声音。
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眼前的文字瞬间化为活生生的炼狱图景,
滔天的烈焰贪婪地舔舐着巨大的楼船桅杆,木料在高温下发出噼啪爆裂的哀鸣;
士兵们被火焰吞噬,发出凄厉非人的惨叫,如同下饺子般坠入燃烧的江水中,徒劳地挣扎;
周都督那魁梧的身影屹立在烈焰中心的帅舰甲板上,挥舞着佩剑,最终被翻滚的火浪无情吞没……那一声声绝望的哀嚎,仿佛穿透了纸背,直接钻入他的耳膜,撕扯着他的神经。
“水师柱石…周都督…尸骨无存?”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尖啸。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目光移向第二份密报。
这份密报的字迹更加狂乱、急促,笔画间带着一种被撕裂般的绝望,墨点飞溅,仿佛书写者手腕颤抖,随时可能崩溃:
“…颍州…口袋岭…祸事!天大的祸事!!蒙骞先锋四万大军…于口袋岭…中伏!…贼将冯进军…与…与杜衡叛军…里应外合!”
“…贼军…假作不敌…诱我主力深入谷地…待我前军尽入…冯进军的虎贲军团伏兵尽出…杜贼…杜贼临阵倒戈!…调转刀口…与冯贼合力…将我儿郎…围在谷中…屠戮!
…谷地狭窄…我军…进退维谷…箭矢如飞蝗蔽日…滚木礌石…铺天盖地而下!…激战一日…谷中…血流成河…积尸成山…蒙帅虽勇…亲率亲卫…血战突围…然…然…全军溃败!
…四万将士…四万忠勇啊!…十亭折损九亭有余…尸骸枕藉…惨不忍睹!…仅…仅蒙帅率数百残骑…浴血…拼死南遁…
杜衡!杜衡狗贼!!阵前…亲手…阵斩我王、李、赵三员大将!…枭其首级…悬于旗杆!…杜家…杜家早有异心!
…现其全族…已据云梦泽一州七县…公然…竖起反旗!…开府库…散钱粮…募流民…招兵买马…气焰…滔天!
…其檄文…遍传江南…指斥陛下…言…言…‘伪帝篡逆,天命在长安’!…臣…万死…泣血再拜!…”
“杜衡…杜家…竖反旗…招兵买马…‘伪帝篡逆,天命在长安’…”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嗤嗤作响的恶毒,狠狠烫在李璘每一根紧绷的神经上!
他苦心孤诣、耗费巨资、赖以维系这江南半壁江山的擎天双柱——纵横长江的水师与陆上无敌的铁骑精锐,竟在旦夕之间,一焚于风陵口的滔天烈焰,一溃于口袋岭的尸山血海,化为乌有!
更致命、更诛心的是,那个被他视为心腹肱骨、世代联姻、荣宠备至的江南第一豪族杜家,竟在最关键、最致命的时刻,从背后捅来了最狠毒、最致命的一刀!
这不仅仅是军事上的惨败,更是对他权威最彻底的否定,对他这个人最无情的嘲弄!
“呃…嗬…”一股无法抑制的、滚烫的腥甜逆流,伴随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如同火山喷发般猛地冲上喉头!
李璘身体剧烈一晃,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双腿再也支撑不住那象征着“天命”的沉重龙袍,“噗通”一声,膝盖重重砸在金砖上。
与此同时,那口压抑已久、代表着所有野心、恐惧和绝望的鲜血,如同决堤的熔岩,狂喷而出!
“噗——!”
殷红刺目、滚烫粘稠的血花,狠狠溅射在明黄色的龙袍前襟上。
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五爪金龙,瞬间被染上了大片大片狰狞妖异的血污,龙目被血浸染,如同泣血,龙爪在血污中扭曲,像是垂死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