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湘西五溪蛮大首领,麾下五千蛮兵悍不畏死,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是李璘手中最锋利的野性之刃。
他喉咙里不时发出低沉的、野兽般的咕噜声,显然对眼前沉闷的气氛极为不耐。
卢氏在世家代表卢植,约莫四十许,面容清癯,三缕长须修剪得一丝不苟,穿着低调奢华的玄青色暗云纹锦袍,气质儒雅,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仿佛眼前的天塌地陷与他毫不相干。
他安静地坐在角落一张酸枝木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眼神偶尔抬起,掠过众人,带着一种超然的审视和洞悉一切的冷漠。
他是范阳卢氏在江南的重要代言人,代表着盘踞北方、树大根深却又在裴徽新政下风雨飘摇的世家门阀的意志。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股无形的压力。
段妃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如同春风试图融化李璘心头的坚冰:“陛下,蜀地虽遭重创,然杨国忠、李玢所率朝廷主力尚存,南诏诸部狼子野心,反复无常,鲜于仲通亦非易与之辈,张巡大军必定深陷蜀地泥潭,进退维谷,难以抽身。此乃……天赐良机于陛下!”
她刻意加重了“天赐良机”四个字,目光灼灼地看向李璘。
她的话音刚落,如同早已等候多时的毒蛇嗅到了猎物的动摇,角落里的卢植便适时地开口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圆滑,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催眠般的韵律,不高,却清晰地钻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尤其是李璘混乱恐惧的心底:
“皇后娘娘洞若观火,所言极是!陛下,” 他微微欠身,姿态优雅,“张巡此獠,看似势不可挡,锋芒毕露,实则已犯兵家大忌!其麾下最锋利的爪牙——朱雀军团,正陷在蜀地的崇山峻岭、瘴疠之地中,与杨、李残兵、剽悍蛮夷纠缠不休,粮道漫长,补给艰难,已成强弩之末,进退两难!”
“再看其虎贲军团,虽陈兵淮北,旌旗蔽日,威势赫赫,然其仓促拼凑的新编水师,不过是些收编来的巢湖水贼、运河漕工之流,船不过百艘,且多为小艇舢板,卒不过万人,皆是些乌合之众,未经大战,号令不一!”
“岂能与陛下您雄踞大江、艨艟如云、楼船巍峨、舟师十万、操练多年的荆襄水师相抗衡?此其一也。”
卢植向前微倾身体,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煽动性的热切,如同在描绘一幅唾手可得的锦绣画卷:“更兼其两线作战,首尾难以相顾,根基未稳!关中、河北之地,因其推行‘均田’、‘抑豪’、‘清查隐户’之酷政,世家豪强怨愤滔天,田产被夺,僮仆离散,犹如剜心剔骨!”
“乡野之间,民心思变,暗流汹涌!此正是陛下您挥师北进,顺流而下,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捣伪朝腹心——洛阳、长安,廓清宇内,光复大唐神器的千载难逢之良机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陛下乃天命所归,此其时也!”
卢植的“良机”二字,如同火星溅入了滚油。
早已按捺不住的周世荣立刻堆起十二万分的热情,抢前一步,肥胖的身躯动作竟出奇地敏捷,声音洪亮圆润,带着商贾特有的、极具煽动力的语调,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李璘脸上:
“陛下!卢先生字字珠玑,句句在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您想想,裴徽在关中、河北推行的那些‘均田’、‘抑豪’、‘清查隐户’的酷政,就是要掘断我等世家的根,夺走我们豪强的财!断我们的命脉!”
“若真让他腾出手来,平定了蜀地,整合了西南的力量,下一个目标,必是挥师南下,剑指江南!届时,殿下您坐拥的长江天险,在裴徽那等凶人麾下如狼似虎的百战之师面前,焉能长久阻挡?”
“我周家在荆襄、湖广,有良田万顷,商铺千间,盐井、矿山无数!裴贼新政若至,我周家百年基业将毁于一旦!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他用力拍着自己肥厚的胸口,砰砰作响:“趁其主力西顾,江南空虚,陛下高举义旗,顺江而下,以我荆襄水师为先锋,巨舰开道,万帆竞发,直取金陵,控扼江南财赋之地,再图中原!”
“我周氏,愿倾尽家财,再献白银三十万两,粮秣二十万石,助殿下打造艨艟巨舰,招募水勇健儿!钱粮之事,殿下勿忧!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周家库房,即为陛下之内帑!”
他眼中闪烁着垄断军需带来的惊人财富和巨大的政治投资回报,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他的全部身家性命。
老将杜维钧捻着银白的长须,眼神深邃如古井无波,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老练,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补充道,如同在沙盘上推演战局:
“陛下,卢先生、周翁所言,皆乃老成谋国之道,深合兵法要义。”
“裴徽虽侥幸以奇计或内应破了剑门天险,然蜀地广袤,山高林密,道路崎岖,李玢和杨国忠的残余力量尚在,南疆蛮夷更是反复无常,如同附骨之疽。”
“张巡主力纵有虎狼之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