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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岭,华夏脊梁,横亘于天地之间,其险峻如鬼斧神工。蜿蜒于绝壁之上的古栈道,此刻正承受着生命极限的挑战。
一骑快马,如离弦之箭,正沿着这悬于云端的窄径亡命飞驰。
马是真正的河西骏马,口鼻喷吐着浓稠的白沫,汗水浸透了油亮的皮毛,在晨曦微光中蒸腾起丝丝白气。
马背上的骑士,身披沾满泥泞尘土的驿卒号衣,头盔下的面孔被风霜刻满疲惫,但一双眼睛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光芒——那是混合着使命必达的决绝与巨大喜讯带来的亢奋。
他正是八百里加急的信使,背负着足以震动帝国中枢的报捷文书。
“驾!驾!”嘶哑的吼声在深谷间回荡,被凛冽的山风撕扯得破碎。
马蹄铁撞击着腐朽的木栈道,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嘚嘚”声,每一次踏下都伴随着栈木痛苦的呻吟和碎石簌簌滚落的声响。
栈道一侧是刀削斧劈般的万丈深渊,云雾在脚下翻涌,深不见底;另一侧是湿滑冰冷的峭壁,嶙峋怪石如恶兽獠牙。
汗水顺着驿卒的鬓角流下,刺痛了干裂的嘴唇,但他紧咬牙关,身体低伏,几乎与马背融为一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把捷报送进长安!
当最后一抹险峻山影被甩在身后,眼前豁然开朗。
广袤的关中平原在初升朝阳的金辉下铺展开来,如一块巨大无垠的金色织锦。
地平线的尽头,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宏伟的巨城轮廓,巍然矗立。那便是帝国的中枢,万国来朝之地——长安!
驿卒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泪光,他猛地一夹马腹,用尽最后力气嘶吼:“长安——!捷报——!剑门大捷——!”
骏马仿佛也感受到了终点在望的狂喜,发出一声长嘶,四蹄腾空,化作一道离弦的闪电,沿着宽阔平坦的官道,向着那座沐浴在万丈金光中的不朽之城,疾射而去!
马蹄扬起的烟尘,在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宣告胜利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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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长安城的心脏——大明宫含元殿,正沐浴在一天中最神圣庄严的时刻。
巍峨的宫殿群在晨曦中苏醒,金黄的琉璃瓦反射着朝阳,流光溢彩,宛如天上宫阙。
巨大的殿宇坐落在三层汉白玉台基之上,俯视着整个长安城。
通往大殿的龙尾道漫长而陡峭,两侧侍立的金甲武士如同铜浇铁铸的雕像,纹丝不动,手中的仪仗在晨光中闪烁着冷冽的寒芒。
殿内,香烟缭绕。
巨大的青铜仙鹤香炉昂首而立,口中徐徐吐出淡雅的瑞烟,与从高耸殿顶天窗斜射而入的金色光柱交织缠绕,营造出一种既肃穆又略带梦幻的氛围。
空气中弥漫着名贵沉香的清冽气息,混合着陈年木料、墨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权力核心的独特味道。
正值大朝会。
年轻的皇帝裴徽,端坐于丹陛之上蟠龙金漆的御座。
他头戴十二旒冕冠,白玉珠串垂落,遮挡了部分视线,却更衬得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深不可测。
冕旒下,是一张轮廓分明、俊朗非凡的面孔,皮肤因久居深宫略显白皙,但紧抿的薄唇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条,透露出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掌控一切的意志。
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眼底深处悄然荡漾。
他修长的手指,正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御座扶手上那颗冰冷硕大的蓝宝石——那是先帝留下的遗物,象征着无上的权力与责任。
御座之下,丹陛两侧,文武百官肃立如林,鸦雀无声。
文官班列之首,是几位当朝宰辅:
颜真卿须发如银,根根似铁,面容刚毅如磐石。
他身姿挺拔如松,即使身着宽大的紫色朝服,也掩盖不住那股由内而外的浩然正气。
浓眉紧锁,目光炯炯,仿佛时刻在审视着世间的真伪与曲直,不怒自威。他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部活的“正气歌”。
元载相较于颜真卿的刚硬,他显得气度沉稳,面如冠玉,保养得宜,一双细长的眼睛精光内蕴,仿佛能洞察人心。
嘴角常挂着一丝若有若无、恰到好处的笑意,举止从容不迫,透着久居高位、精于算计的圆融。
他微微垂眸,似乎在养神,但偶尔抬起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自信。
王维气质清雅绝伦,如空谷幽兰。
身着淡青色朝服,面容清癯,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和忧思。他捻着颌下几缕银须,目光似乎穿透了殿宇的穹顶,落在某个遥远而宁静的山水之间。
对于这朝堂之上的权力博弈和可能的兵戈消息,他眉宇间始终萦绕着一丝淡淡的疏离与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