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眼目睹了杨子钊等人撬开石板、拖拽如同死狗般的晋岳、最后塞入地下的全过程,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甚至杨子钊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狰狞和晋岳眼中的绝望,都清晰地烙印在他冰冷的瞳孔里。
他的大脑如同精密的机械飞速运转:目标确认(杨子钊、晋岳)。
位置锁定(石板下密室)。
状态评估(惊惶,受伤,但仍有反抗能力)。
威胁等级:极高。
他的手指,已经无声无息地搭在了袖中暗藏的、淬有剧毒的手弩扳机上,冰冷的弩箭蓄势待发。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在影七侧前方不远处,一处被倒塌房梁半掩着的、原本是石屋地窖的坍塌豁口里,另一双燃烧着刻骨仇恨火焰的眼睛也死死锁定了那里!
正是腹部遭受重创、被简单用染血破布条死死勒紧伤口的守军老兵——王铁柱!
剧痛和失血让他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冷汗不断从额头滚落,混合着烟灰,在脸上冲出道道沟壑。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部的伤口,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和眩晕。
他本是在炼狱般的混乱中挣扎求生,因失血过多而口渴难耐,试图在这片废墟中寻找一点救命的水源或未烧尽的酒,却无意间透过地窖坍塌处一道狭窄的、被碎石卡住的缝隙,看到了杨子钊等人鬼祟的行动!
尤其是杨子钊粗暴地将那捂着腹部的伤兵推下火海的瞬间,那冷酷无情的侧影,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无尽的恨意,狠狠烫在王铁柱的心上!
那是屠杀他两万袍泽的刽子手首领!还有那个只会纸上谈兵、克扣军饷的狗官晋岳!
他们还活着!他们想逃!
仇恨的怒火瞬间压倒了身体的痛苦和虚弱,他感觉一股滚烫的力量从脚底直冲头顶,连腹部的伤口似乎都麻木了。
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
影七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度危险,瞳孔收缩如针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如同发现闯入领地的致命毒蛇。
右手袖中的淬毒手弩微微调整了方向,锁定了王铁柱藏身的阴影缝隙,只需零点一秒的发力,致命的弩箭就能无声射出,将这个潜在的目击者灭口!
王铁柱则心头剧震,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他认出了影七——正是昨夜在尸山血海中如同死神般冷酷穿梭、精准击杀试图组织反抗的军官、又引导溃兵冲击南门制造混乱的那个神秘黑影!
这个人是敌是友?是朱雀军的人?还是…专门来灭口的?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仇恨在他心中激烈交战。
时间在浓烟与焦臭中仿佛凝固了一瞬。
生死的天平在剧烈摇摆。王铁柱强忍着腹部撕裂般的剧痛和阵阵眩晕,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影七藏身的方向,极其缓慢而清晰地做了几个手势——左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向石板(目标),右手握拳拇指朝下(敌人),然后拇指食指圈起(协同),最后指向自己(我)。
那是不良人的联络暗号,表示“发现重要目标(杨晋),请求协同”。
他不知道对方是否属于这个体系,是否能看懂,这完全是他绝望中孤注一掷的赌博!
汗水浸透了他背后的破烂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他死死盯着影七的方向,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影七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锐利如刀的目光在王铁柱惨白却写满刻骨仇恨的脸上、腹部那被鲜血浸透的破布(那位置和他昨夜在混乱中刺伤的一个顽强抵抗的不良人小头目位置极其相似)、以及那双虽然饱含痛苦却异常坚定、燃烧着纯粹复仇火焰的眼睛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
随即,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的杀机稍敛,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同时,他用左手在身侧的阴影中回了一个更简洁、更专业的暗号手势——食指竖起置于唇前(噤声),手掌平摊下压(待命),目光紧盯目标(监视)。
他瞬间做出了判断:这个伤兵,认识目标,对目标怀有深仇大恨,且有一定的反抗意识(无论是不良人残部还是自发反抗的幸存者),也构不成对自己的威胁。
相反,这是一股可以利用的、对杨晋二人充满毁灭欲的力量。
敌人的敌人,此刻就是临时的“盟友”。
至于他的确切身份?不良人残部?自发反抗的幸存者?在影七眼中,此刻都不重要了,目标的高度一致压倒了一切。
他需要这双眼睛,也需要一个可能的“替罪羊”或“探路石”。
两人如同最老练、最耐心的猎人,忍受着身下瓦砾的滚烫余温、空气中呛人刺鼻的烟尘和焦糊味、以及(对王铁柱而言)伤口不断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和失血带来的阵阵寒意,将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块封死的地窖入口石板上。
王铁柱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那颗被仇恨和紧张填满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