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钊把他最精锐的亲兵营‘铁山卫’、最悍不畏死的亡命徒‘跳荡营’、还有压箱底的守城器械——听说连‘猛火油柜’都搬上去了!——全都堆在了这里!打下它,后面的关隘反而会因为地形稍缓、我军能展开兵力、发挥装备优势而变得相对容易!”
“罗少飞是什么人?那是杨子钊麾下头号悍将,出了名的滚刀肉、亡命徒!他手下是两千养精蓄锐、以逸待劳、憋着一股劲要给我们放血的生力军!不是朱仲强那被打残了胆气、只剩半条命的疲兵!”
张巡的手指几乎要点到张小虎的鼻尖,语速极快,字字诛心,如同冰冷的刀锋剖析着残酷的现实:“按你上午的打法,靠着一腔血勇,顶着滚木礌石往上硬冲?!用人命去填那无底洞?!就算你最后能用人命堆上去,把你手下这五千虎贲全填进去,勉强拿下第二道墙,我问你——”
张巡的声音如同重锤,一字一顿,“你麾下士兵还剩多少?打成残废,死伤殆尽,后面主关那铜浇铁铸、高耸入云的雄关还打不打?靠谁去打?!靠刘郎将的骑兵去爬墙吗?!这种蚀光老本、自断臂膀的买卖,我张巡不做!你张小虎,也不该做!更做不起!”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千钧重锤,狠狠砸在张小虎的心上,将他那股沸腾的、不顾一切的血勇之气一点点砸散、压灭。
张小虎张了张嘴,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想反驳,想争辩,想用战功来证明自己麾下的儿郎还能战!
但当他看到张巡眼中那份深沉的痛惜——那是对麾下每一个儿郎宝贵生命的痛惜,那是对整个战局洞若观火的掌控,那是一种主帅必须承担的、比个人荣辱更沉重千倍的责任——他满腔的激愤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迅速冷却、凝固。
最终,所有的不甘和愤怒,只化作喉间一声压抑到极点、如同受伤野兽般的闷哼:“大将军,我……末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同袍和敌人鲜血、指节因紧握而发白的手,仿佛第一次看清这双手上背负的沉重。
“本帅不是不打!”张巡的语气稍稍缓和,但目光依旧锐利如刀锋,紧紧锁定张小虎,“本帅的意思,是不能再这样毫无章法、只凭血气的蛮干硬冲!那是用兄弟们的命,去填那无底洞!是蠢!是莽夫所为!”
他猛地一挥手,那动作带着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指向帐外剑门关的方向,“你回去!带着你的人,好好想想!动动脑子!看看这该死的地形!看看这吃人的关墙!”
他踱步到巨大的沙盘前,手指重重敲在代表第二道关墙那陡峭得近乎垂直的模型上,发出笃笃的响声:
“弓箭覆盖?如何让我们的强弓劲弩在仰攻时射得更远、更准?如何压制他们的弓弩手?”
“火攻?风向如何?现在是西风!能不能用?关墙附近有无引火之物?那些木制的箭楼、擂木堆能不能点燃?”
“还是别的什么奇招?工兵营的‘巢车’、‘轒轀车’能不能在这种陡坡上推上去?能不能用土袋、石块,夜里摸上去填平一部分壕堑?或者……”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如同暗夜中的寒星,“声东击西?佯攻其看似险峻但兵力薄弱的侧翼悬崖?吸引守军调动,再主攻其一点?甚至……有没有可能找到一条采药人走的小道,绕到关后?”
他连珠炮般抛出问题,每一个问题都指向一个可能减少伤亡的方向。
“这些,都要想!要试!要拿出办法!今天下午,全军休整!你回去后,立刻召集你麾下所有校尉、队正,还有那些经验丰富、鬼点子多的老兵油子!集思广益!把你们的脑子都给我动起来!给本将拿出个章程来!”
“一个既能破关,又能尽量保全儿郎性命的章程!我们,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休整!”
他最后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主帅掌控全局的沉稳与定力,不容置疑,如同军令。
看着张小虎脸上交织着沉重、不甘、痛苦,却又带着一丝被点醒、开始思索的光芒,最终抱拳,声音沙哑但坚定地领命:“末将……遵命!”
然后步伐略显踉跄但目标明确地退出帅帐。那背影,少了几分狂怒,多了几分沉甸甸的责任和思索。
一直沉默旁观的郎将刘志群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大步上前,抱拳沉声道,声音洪亮而带着老将的决绝:
“大将军!张小虎部伤亡惨重,士气受挫。这第二道关墙,攻坚重任,凶险异常,不如交由卑职的本部儿郎!卑职麾下五千健儿,求战心切!卑职愿立军令状,不计代价,定在明日日落前,将那朱雀旗插上第二道关墙!若不能,提头来见!”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眼神灼灼,充满了老骥伏枥的豪情和为国捐躯的决心。
张巡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刘志群那张饱经风霜、写满忠诚和决绝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赞赏,有感动,但更多的是清醒的权衡。
他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