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令!”刘志群脸上那道蜈蚣般的疤痕因激动而微微抽动,扭曲成一个近乎狞笑的表情,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嗜血的快意,“大将军放心!末将定叫那杨子钊变成惊弓之鸟!让他夜夜难眠,疑神疑鬼!”
他仿佛已经看到城头守军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庞,这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张巡的目光最后落在一位面容清癯、眼神沉稳、气质与周围杀气腾腾的武将截然不同的文士型将领身上。
“柳敬杰!”
“末将在!”主管后勤转运的郎将柳敬杰肃然出列,抱拳躬身。
他身上没有甲胄,只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灰色军服,显得干练而务实。
“粮秣转运,一刻不得松懈!”张巡盯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利州新下,民心如惊弓之鸟,蜀道艰险,粮道就是我十万大军的命脉!若有半分差池,唯你是问!”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指向舆图上金牛道后方,“同时,为正面佯攻部队准备草人疑兵,多多益善!三日后夜间,配合赵小营的袭扰部队行动,一并推出!声势,要造得比白日更大!要让他们以为,我们夜袭主力来了!”
柳敬杰深吸一口气,清癯的脸上写满凝重与压力。他深知这担子有多重。
利州仓促而下,存粮几何?民心如何?蜀道转运损耗多少?
草人需要多少稻草、布匹?如何在短时间内筹措、制作、运输?无数难题瞬间涌入脑海。
他沉声应道:“遵命!末将即刻统筹安排,昼夜督运!定保粮道畅通无阻,疑兵堆积如山!绝不让前线将士腹中空空,手中无器!”
他心中已经开始飞速盘算:需立刻盘查利州府库,征召民夫,加固沿途粮站守卫……
帅府内,空气仿佛被这一个个杀气腾腾的命令点燃,又被巨大的压力压缩回近乎凝固的状态。
巨大的战略齿轮,在张巡冰冷而精确的意志下,开始精密而冷酷地咬合运转。
灯火彻夜不熄,跳动的火焰在将领们或刚毅如铁、或兴奋嗜血、或凝重如山、或精打细算的脸庞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快马带着滚烫的、墨迹未干的军令,蹄声如密集的鼓点,撕裂沉重的夜幕,奔向各个营垒。
沉重的城门在夜色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放出一骑又一骑背负使命的信使,旋即又紧紧关闭,将利州城重新锁入一片充满山雨欲来气息的寂静之中。
一场针对杨子钊的庞大心理战与消耗战,一张由佯攻、惊扰、疲敌、疑兵、后勤绞杀共同编织的致命巨网,已然在剑门关外的崇山峻岭间,无声无息地张开。
烛火摇曳,将张巡映在舆图上的巨大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蛰伏的巨兽。
他凝视着剑门关那点刺目的朱红,眼神深邃如渊,无人能窥探其中翻腾的思绪。
这仅仅是开始,杨子钊会如何应对?
……
……
夜色尚未完全褪去,浓墨般的黑暗紧紧包裹着巍峨的秦岭。
寒气,并非仅仅是清晨的凉意,而是如同活物般从湿漉漉的岩石缝隙、腐败的落叶层里钻出来,带着刺骨的阴湿和草木朽烂的腥甜气息,无声无息地缠绕、渗透进每一寸裸露的肌肤,钻进骨髓深处。
山间的浓雾浓得化不开,仿佛凝固的灰白色棉絮,吞噬了星光,也吞噬了声音,只留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张小虎高大的身躯矗立在一块突出的巨岩阴影下,玄铁重甲上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在极其微弱的、从厚重云层缝隙中艰难挤出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坚硬的光泽。
他像一尊沉默的山岳雕像,只有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穿透浓雾,死死盯着下方金牛道东口那片被黑暗和雾气笼罩的开阔地。
“将军,”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是副将赵铁柱,同样身披重甲,脸上有一道狰狞的旧疤,从眉骨斜劈到嘴角,让他本就粗犷的面容更添几分凶悍,“时辰差不多了。降卒……都赶到了。”
张小虎没有回头,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他缓缓抬起带着铁手套的右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指向下方:“看。”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在浓雾的缝隙间,隐约可见一片蠕动的黑影。
那是两千名利州降卒。
他们被粗暴地从临时关押的谷地驱赶出来,像一群被赶上屠宰场的羔羊,跌跌撞撞地聚集在冰冷湿滑的山道上。
大多数人衣衫褴褛,甚至衣不蔽体,身上仅存的蜀军制式皮甲破破烂烂,沾满泥污和暗褐色的血迹。
一张张脸在朦胧的微光下清晰起来:刻满了长途奔逃的疲惫、家园沦陷的绝望、以及此刻面对未知命运的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