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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手,是第一个无解的难题。每位太医身边都围着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哀嚎挣扎的病人,他们的学徒、药童早已跑断了腿,熬红了眼,嗓子喊哑了也无法满足哪怕十分之一的需求。抓药、煎药、喂药、擦身降温、按摩抽搐的肢体、处理大小便失禁……每一项都需要人手,而人手早已枯竭。
药材,是第二个致命的瓶颈。清热祛暑的黄连、黄芩、金银花、石膏、滑石粉;益气生津的西洋参(或本土替代品)、麦冬、五味子;甚至用于镇静安神的朱砂、龙骨……这些平日里或许还算充裕的药材,在数千重症患者的消耗下,如同烈日下的水洼,迅速见底。临时派出的采药队在周边山林冒着叛军袭扰的风险搜寻,所得也杯水车薪。药材的短缺,使得太医们即使有回春妙手,也陷入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绝境。
而最根本的绝望,来自认知与手段的极限。太医们精通脉理,熟读《内经》、《伤寒》,能辨阴阳虚实。他们知道这是“中暍”至极重的“热厥”、“阳毒”之症,是“暑邪直中,闭塞清窍,耗竭真阴”。治疗大法无外乎清热解毒(多用黄连解毒汤、白虎汤加减)、开窍醒神(紫雪丹、至宝丹之类)、益气养阴(生脉散之类)。汤药一剂剂地灌下去,银针一次次地刺入穴位,冷水一遍遍地擦拭身体……然而,面对这如同体内燃起无形天火的“热射病”,面对那持续不退、足以灼伤脏腑的高热和不断衰竭的生命体征,太医们绞尽脑汁用尽了所有典籍记载和家传秘法,效果却微乎其微。
“熬……熬汤药……根本……没用啊……”一个年轻的太医,眼角挂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看着自己刚刚费力灌下去的药汁又被一个抽搐不止的士兵喷吐出来大半,声音里充满了崩溃般的哭腔。他徒劳地想去按住病人抽搐的身体,却被一股蛮力甩开。
“速降体温……必须速降体温!”另一位经验丰富的太医嘶哑地吼道,指挥药童用深井打上来的凉水浸泡布巾,不断更换敷在几个危重病人的额头、腋下、腹股沟。井水很快变得温热,降温效果如同隔靴搔痒。他们知道问题的核心在于持续不退的高热对大脑和内脏不可逆的损伤,但他们没有快速有效的物理降温手段,没有静脉补液纠正电解质紊乱的能力,更没有重症监护、透析这些后世的概念。他们如同手持木矛的原始人,面对着钢铁猛兽。
“哪里……哪里能治得好?”老太医守着昏迷的运费业,看着眼前这人间地狱,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无尽的悲哀,“这等酷烈难当的急症……这般多的病患……药材告罄……这……这是天命要亡我南桂城中的勇士吗?”他环顾四周,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他那颗悬壶济世的心。每一个太医的脸上都写着同样的悲怆与无力。他们能处理刀剑创伤,能调理脏腑慢疾,却对这由天地酷烈异变引发、瞬间摧毁大批健康生命的“热射病”束手无策。人力,在天地之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济世堂外的街道,同样被一种焦灼、压抑到极点的气氛所笼罩。虽然不像医馆内那般如同人间地狱,但无形的恐惧和沉重的压力,如同这笼罩全城的酷热湿气,渗透进每一个角落。
临时征调来的城中妇人、老弱孩童,在士兵的指挥下,排成了几条蜿蜒的长龙,传递着从城内仅存的几口深井中打上来、浑浊不堪、却珍贵无比的水。水桶在无数双布满老茧和血泡的手中被接力传递,发出单调而沉重的“哐当”声。每一桶水,都优先供给城头守军和医馆。百姓们舔着干裂的嘴唇,看着那浑浊的水在眼前流过,却没人出声抱怨。
铁匠铺的方向传来更加密集、更加急促的敲打声。炉火熊熊,即使在这种天气下也无人敢懈怠片刻。铁匠们赤裸着上身,汗水如同小溪般在古铜色的皮肤上流淌,肌肉虬结的手臂一次次抡起沉重的铁锤,砸在通红的铁块上,火星四溅。他们在修补破损的盔甲、断裂的兵器,或者打造着简陋却致命的箭头、矛尖。每一次敲打,都像是在为这座危城急促的心跳注入一丝力量,但更像是在与步步紧逼的毁灭赛跑。高温加上炉火,让铁匠铺内的温度远超外界,几个打下手的学徒已经中暑倒下,被抬了出去,剩下的人咬着牙,喘着粗气,继续挥舞着铁锤。
城内各处重要的街口、粮仓、武器库和通往城头的阶梯入口,戒备森严到了极点。值守的士兵们紧握着长矛或腰刀,盔甲下的衣衫早已湿透紧贴在身上,汗水模糊了视线也顾不上擦拭。所有人都紧绷着脸,眼神警惕地在人群中、在阴影处扫视。刺客演凌的阴影如同毒蛇的信子,缠绕在每个守军和官员的心头。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致命的袭击会从哪个角落、以何种方式出现。每一次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一阵短暂的紧张和武器的轻响。
城中心的议事厅(临时指挥所)内,气氛更是凝重得如同铅块。
葡萄氏-寒春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面前摊着一张南桂城防图,上面用朱砂和墨笔标注着各处兵力部署、防御薄弱点以及叛军营地的推测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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