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掼向地面!
“啪嚓——!”
一声刺耳的脆响!茶碗粉身碎骨,褐色的茶汤如同污浊的泪水,在青石板上四溅开来,留下狼藉的痕迹。
吼声在寂静的小院里回荡,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黄子澄像被抽掉了骨头,颓然跌坐回石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最初的狂怒和撕心裂肺的悔恨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留下的是一片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虚和死寂。
他呆呆地望着地上那摊碎裂的陶片和污渍,又缓缓抬起头,望向天幕。硝烟弥漫的北京城依旧,于谦的身影依旧忙碌。但黄子澄的眼神,却渐渐从极致的痛苦和空洞中,凝聚起一丝奇异的、近乎冰冷的清醒光芒。
功名?建文朝一败涂地,他早已被革除功名,成了丧家之犬。
抱负?削藩靖难,他成了导致江山倾危的罪魁祸首之一,抱负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所追求、所信奉的一切,都在天幕揭示的血淋淋未来面前,轰然倒塌,化为齑粉。
“呵……”一声长长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叹息,从黄子澄口中逸出。那叹息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悔恨,只剩下一种看透世事、万念俱灰后的……疲惫和解脱。
他的目光不再聚焦于天幕上的国仇家恨,而是飘向了小院之外。分宜县城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远处似乎隐隐传来市井的嘈杂。
“明天……”他低声自语,声音平静得可怕,“明天,就去找那位姓罗的说书先生。”
这个念头一起,一种奇异的轻松感,竟悄然浮上心头。前半生,他汲汲营营于庙堂之高,自以为手握乾坤,指点江山,结果却把江山指到了悬崖边上。后半生……何不做一个彻底的看客?一个讲述者?
“把这一切……这洪武的草创,建文的折腾,永乐的铁血,仁宣的承平,还有土木堡的耻辱,北京城的烽烟……还有我黄子澄这个蠢货……”他嘴角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浓浓自嘲的弧度,“都写成故事,编成评话。让那茶楼酒肆里的贩夫走卒,引车卖浆之流,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听着这大明几百年的荒唐热闹……听听他们是如何哄笑那个力主削藩、结果引狼入室的黄大人……”
想到那可能的哄笑声,黄子澄非但没有羞耻,反而感到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和解脱。
他站起身,不再看那破碎的茶碗,也不再仰望决定大明命运的北京城。他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灰尘(尽管那衣袍早已陈旧),转身,步履竟带着几分前所未有的、近乎飘忽的轻松,走向那间简陋的卧房。
他甚至低低地、不成调地哼起了一段不知从哪个乡野听来的俚俗小曲,那荒腔走板的调子,在分宜县寂静的小院里,飘散在洪武十三年的夜风中,带着一种洞穿世情后的苍凉与彻底的放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