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月光落在他手背上的疤痕上,浅得几乎看不见了。
采蜂蜜的篮子是灵昀用竹篾编的,边缘还留着点没修齐的毛刺,像只没长齐毛的雏鸟。他往篮底垫了片荷叶,说是王木匠教的,能隔住蜂蜡,“去年他用这法子采的蜜,甜得能粘住舌头。”
虎头扛着根长竹竿走在最前面,竿梢绑着块蘸了艾草汁的布——张爷爷说艾草味能让蜜蜂安静些。“我爷说蜂蜜得采崖壁上的野蜂酿的,”他得意地晃着竹竿,“家蜂的蜜太淡,野蜂的才够劲!”
灵澈跟在后面,手里攥着个小瓷瓶,里面是林牧调的药膏。“若是被蛰了就涂这个,”林牧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背着个药篓,里面装着解毒的金银花,“野蜂性子烈,别学虎头莽着来。”
崖壁在朝阳下泛着青灰色,几株野蔷薇攀在石缝里,花瓣上的露珠坠在蜜巢边,像给金黄的蜜镶了圈水晶。虎头刚要举竹竿,被灵昀一把拉住:“你看巢边的蜜蜂,翅膀扇得慢,说明刚采完蜜,这会儿最温顺。”
他踮脚从篮子里摸出块新蒸的米糕,轻轻放在崖下的石头上:“王木匠说,采蜜前得给蜜蜂留口吃的,它们才肯把蜜分给你。”米糕的热气混着花香漫上去,果然有几只蜜蜂落在米糕上,不再围着蜜巢打转。
林牧趁机用竹刀小心地割下块蜜脾,金黄的蜜顺着竹刀往下淌,滴在荷叶上凝成小小的珠。“够了,”他按住还想再割的虎头,“留大半给它们过冬,明年才还有得采。”
灵澈蹲在旁边接蜜,蜜珠落在瓷瓶里“叮咚”响,像串碎掉的阳光。有只蜜蜂落在他手背上,他没敢动,看着那毛茸茸的小家伙爬了爬,又振翅飞向蜜巢——它的后腿沾着点金粉,是刚蹭的蜜。
“你看,”灵昀凑过来看,“它知道你没恶意。”
回去的路上,竹篮里的蜜香混着野蔷薇的甜,引得蝴蝶一路跟着。虎头举着竹竿追蝴蝶,灵昀则用手指沾了点蜜,偷偷抹在灵澈鼻尖:“甜不甜?”
蜜的甜混着阳光的暖,在鼻尖化开时,灵澈忽然想起初炼丹时那团灼人的黑气。如今这指尖的甜、身边的笑、蜜巢边温顺的蜂,倒像是那场反噬留下的余温——让他明白,天地间最烈的火能淬毒,最烈的蜂却也会为一口米糕停驻,关键是你肯不肯先递出那份善意。
到了丹房,灵昀找出三个小陶罐,把蜜分了。“这个给张爷爷,”他往第一个罐里塞了朵野蔷薇,“这个给王木匠,谢他教的法子,”又往第二个罐里放了片荷叶,“剩下的咱们留着,炼蜜饯青梅吃。”
林牧正把赤血藤晒在竹筛上,闻言笑了:“青梅还没熟呢,得等梅雨过后。”
“那就先存着蜜,”灵昀把陶罐摆在窗台上,阳光透过罐口,在地上投下三个金色的圆斑,“等青梅黄了,蜜也陈得更甜了。”
灵澈望着那三个光斑,忽然觉得,修行就像存蜜——急不得,得等。等蜂酿蜜,等梅结果,等伤口结疤,等那些看似过不去的坎,在日复一日的寻常里,慢慢酿成能沾住舌头的甜。
竹筛上的赤血藤在风里轻轻晃,像在应和。
梅雨季来临时,丹房的墙角总凝着层细汗似的水珠。灵澈把晒好的赤血藤收进布袋,指尖触到藤条上的绒毛,带着点潮乎乎的软。林牧正用桐油抹补好的炉盖,油色透过铁丝的纹路渗进去,在“斗宿”的轨迹上晕出片深褐,像给星轨镀了层铠甲。
“虎头的膝盖该换药了。”林牧放下油布,指腹蹭过炉盖的刻痕,“赤血藤泡的酒够劲,你去送一趟?”
灵澈点头,拎起墙角的酒坛。坛口塞着的荷叶被潮气浸得发沉,揭开时飘出股辛辣的香,混着院子里的栀子花香漫开来。虎头家的门虚掩着,他正趴在门槛上画蜂,地上的粉笔画歪歪扭扭,蜂翅却画得格外认真,像沾了蜜的金箔。
“灵澈!”虎头抬头时鼻尖沾着点灰,膝盖上的绷带松了半截,“我爷说这蜂得画七根翅脉,不然飞不起来。”
灵澈蹲下身帮他换药,酒液擦过伤口时,虎头龇牙咧嘴却没躲:“比上次的药膏辣!但这酒闻着像葡萄酿的——你们是不是偷偷加了糖?”
“加了点灵昀存的蜜。”灵澈用新绷带缠好膝盖,松紧正合适,“王木匠说,甜能克点苦。”
里屋传来王木匠刨木头的声响,“沙沙”的,像春蚕啃桑叶。灵澈探头去看,见他正给块桃木凿花纹,凿子下去,木屑纷飞,竟慢慢显露出星盘的轮廓。“这是给丹房做的新药牌,”王木匠抬头抹了把汗,“以后炼的丹药,都挂上对应的星宿,省得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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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木的清香混着酒气漫过来,灵澈忽然发现,王木匠凿的“心宿”比星盘上的更圆些,像颗被揉软了的心。“上次采蜜的法子,多谢了。”他想起窗台上那罐还没开封的蜜,“灵昀说,等青梅熟了,送您罐蜜饯。”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