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户部清吏司、工部营缮司与京北驿路这三个精心挑选的“试验田”里,一场静悄悄的变革正在数据的支撑下,以前所未有的精准和效率推进着。
王账房如同一个严谨的工匠,将清吏司的账务流程拆解到了极致。
他引入了更清晰的账册格式,规定了各类钱粮核算的完成时限,并设立交叉复核机制。
以往需要三五日才能厘清的一省秋粮账目,在新的流程和标准下,最快一日半便可初步核算完毕,差错率从以往难以避免的百分之一二,降到了千分之五以下。
他将这些枯燥却有力的数字,连同改进前后的流程对比图,详细记录在案。
数字本身,成了最沉默也最犀利的语言。
鲁衡则在工部营缮司掀起了一场“效率革命”。
他将以往大包大揽的工程管理模式,进一步细化,推行“图纸标准化”、“物料预算精准化”、“工期节点化”管理。一项中型官仓修缮,以往预算与实际支出偏差往往在两成上下,工期拖延半月亦是常事。
试行新法后,最新一个项目,预算偏差控制在了半成之内,工期更是提前了十天完工,验收一次通过。
他将每个节点的完成情况、物料使用数据都记录下来,形成了厚厚一叠“工程日志”。
京北驿路在持续的稽查和明确的考核指标下,风气为之一新。
传递时效稳步提升,平均较改革前快了近四成;因拖延、遗失造成的公文失误几乎绝迹;而严格的经费管理,使得驿路系统在保障效率提升的同时,整体开支较定额还略有节余。
那位负责稽查的兵部郎中,将沿途各驿站的时效对比、经费使用明细整理成册,数据详实,一目了然。
叶明定期查阅这些汇集而来的数据和报告,心中渐有底气。
他知道,这些凝结着心血与汗水的真实案例,将是半年后朝议之上,击碎所有空泛质疑的最有力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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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叶瑾那套“寓教于乐”的蒙童启蒙法,在经历了小小的波折后,非但没有夭折,反而因其显着的效果,逐渐赢得了更多人的认可。
陈老先生蒙馆里的那几位士绅家长,在观望了一段时间后,惊讶地发现,自家孩儿不仅没有因为“玩物”而丧志,反而对学习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兴趣。
他们开始主动追问“为什么”,逻辑思维能力明显强于同龄只知死记硬背的孩童。
尤其是在一些需要灵活思考的简单问题上,表现出了明显的优势。
其中一位姓周的士绅,在户部担任主事,平日里接触钱粮计算,深感算学重要。
他发现自己那原本对数字毫无概念的幼子,如今竟能熟练地进行十以内的加减,并能清晰地表述出思考过程,比如“五颗糖吃掉两颗,还剩下三颗,因为五可以分成二和三”,这让他大为惊喜。
一日,这位周主事在衙门与同僚闲聊时,忍不住提起了自家孩儿的转变,对那“叶氏启蒙法”赞不绝口。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番言论恰好被一位与徐老交往密切、对叶明新政素有成见的官员听在耳中。
几日后的一次清流文会上,这位官员便以此事为由头,向徐老等人进言:“徐公,那叶明在朝堂上推行苛法也就罢了,如今其妹竟在民间蛊惑蒙童,宣扬所谓‘新学’,长此以往,只怕稚子之心,皆被其功利之学所染,圣贤之道,谁人传承?”
徐老捻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依旧保持着沉稳:“童蒙之学,关乎未来士林风气,不可不察。然,仅凭孩童会数几颗石子,便断言其能动摇圣道,未免危言耸听。”
他沉吟片刻,对身旁一位以学问精深、品行端方着称的大儒道:“郑公,您于蒙学之道素有研究,不若寻个时机,亲往那蒙馆看一看,若其法果真有益,亦无不可;若真如所言,有违正道,届时再以正理规劝之,方显我辈气度。”
徐老此举,可谓老谋深算。既回应了己方人员的关切,表现出重视之意,又将探查的责任推给了中立的大学者,避免了自己派系直接与叶家冲突,留下了转圜余地。
数日后,这位德高望重的郑大儒,果真轻车简从,来到了陈老先生的蒙馆。他没有声张,只是静静地坐在课堂一角,观察着孩子们的学习。
他看到陈老先生不再高高在上地念诵,而是带着孩子们用长短不一的木棍比较尺寸,用大小不同的容器感受容量,用具体的事物理解“多”与“少”、“长”与“短”。
孩子们兴致勃勃,争相动手操作,课堂气氛活跃而有序。
郑大儒心中微动。他治学严谨,深知基础的重要性。
他随意叫过一个正在用石子进行简单加法运算的孩童,和蔼地问道:“孩子,你可知,为何三颗石子加上两颗石子,便是五颗?”
那孩童抬起头,眨着清澈的眼睛,没有丝毫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