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掌柜,田夫人,让你们担心了。”
洪浩将田婉儿轻轻让到田娘子怀中,温声道:“婉儿无事,只是受了些惊吓,睡一觉便好。”
又小心将海棠放下,“这位是海棠……”
便将今日发生的事情择紧要处讲了一回。不过将自己证道的事情含糊带过——他这个凡俗之道实在不是三言两句能讲清楚。
“娘子,吴妈,你们先将婉儿和海棠带去安顿,呃,海棠小妹妹的伤口涂青玉膏最为妥帖。”田文远脸色凝重,沉声安排。
田娘子和吴妈便知田文远与洪公子有话要讲,当下会意,便抱了二位小姑娘离开。
等她们离开,田文远挥手布下一道隔音禁制,这才压低了声音,忧心忡忡道:“洪公子,你……你惹下大祸了。”
洪浩神色不变,在石桌边坐下,“哦,田掌柜何出此言?”
“唉,洪公子你有所不知。” 田文远直搓手,“听你所言那三人形貌手段,尤其是那紫裙少女所使的‘天河倒悬’剑式……若我猜得不错,他们十有八九,是出自青霄剑宗。”
“青霄剑宗?”洪浩挠挠头,“我并不知晓,还请田掌柜讲细些。”
“我知晓。” 田文远苦笑点头,他在此潜伏上千年,对周边的各种势力自然是一清二楚。大司命当年也曾讲最须小心便是此宗门。
“此宗势力雄踞桑田大陆北方,门人弟子多以剑修为主,战力强横,且极为护短,睚眦必报。尤其看重脸面……”
“那紫裙少女能习得‘天河倒悬’,即便不是宗主亲传,也定是门中极为受宠的核心真传。如今她在你手上吃了这般大亏,还被逼着……逼着喊了那般称谓,这仇,可结大了。”
田掌柜瞧洪浩浑不在意的模样,只道他还不知晓厉害。
“洪公子切莫轻视,那三位弟子或年轻气盛,行事莽撞。但他们背后的师长,那些活了不知多少年月的老怪物,可不会管什么前因后果,青红皂白。”
“他们只看结果——自家最得意的弟子,在外被人折辱重伤,此乃奇耻大辱。为了宗门颜面,为了弟子道心,他们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洪浩依旧不以为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若来讲道理,我便与他们讲讲海棠的道理。他们若只想来论剑……”
“那我便让他们知晓,这世间,非只他剑宗有锋。”
田掌柜一脸不解,他此刻瞧洪浩,依旧是修为全无,并无半分灵气波动的普通男子,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这般从容淡定。
只得在心中暗叹:“罢了,若真有彼时,只拼死护得主上能安然撤离即可。”
……
夜色如墨,却被连绵的仙山之间无处不在的凛冽剑意割裂。青霄剑宗,便坐落于这片被无形剑气日夜涤荡的群山之巅。
并非其他宗门般琼楼玉宇,亭台楼阁的奢华,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恢弘。
无数巨大的灰白色山峰被拦腰斩断,断面平滑如镜,成为一座座悬空浮岛,以粗大冰冷的玄铁锁链相连。浮岛之上,不见繁花锦簇,唯有嶙峋怪石,千年寒松,以及一座座形制古朴线条硬朗的巨石殿宇。
殿宇之间,宽阔的广场上,深深浅浅布满了无数剑痕,有新有旧,有的深达数尺,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剑意残留,无声诉说着此地修士对剑道的痴狂与严苛。
夜风呼啸,卷过浮岛锁链,发出低沉呜咽,更添肃杀。时而有弟子御剑破空,剑光凌厉,划破夜色,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银线,彼此间绝无寒暄,只有一种近乎刻板的秩序与冰冷。
其中一座剑气最为冲霄的浮岛上,大殿巍峨,通体由一种名为星殒铁的深黑色金属铸就,在星光下泛着幽冷光泽。殿门高悬一匾,上书三个铁画银钩,剑气森森的大字——砺剑堂。
此刻,砺剑堂深处,并非灯火通明,只有几点幽幽的、仿佛剑气凝结而成的寒晶,悬浮在半空,投下清冷的光晕。
光影交界处,一个矮小的身影背对殿门,负手而立。他身高不过四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脚踏草鞋,花白头发随意用一根树枝挽着,背影看上去就像一个普通甚至有些邋遢的乡间老农。
但任何看到他的人,绝不敢有半分轻视。因为他只是站在那里,周身三尺之内,空气便呈现一种诡异的扭曲,像有无数细密到极致的无形剑气在自发环绕,切割,将光线,尘埃乃至声音都隔绝在外,形成一片绝对的领域。
他便是青霄剑宗当代执掌刑剑一脉的长老,道号尺锋,以性情古怪、剑道严苛、护短至极而闻名。
脚步声在空旷冰冷的大殿中响起,由远及近,带着迟疑与沉重。
尺锋真人没有回头,苍老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小锤敲打在铁砧上,冰冷,坚硬:“回来了,此番出去,可有斩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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