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提那声呼唤,不再提彼此的伤,仿佛方才那些足以改变彼此关系底色的言语交锋只是一场无痕的梦魇。
惊雷的余韵在厚重的礼堂墙壁间徒劳地回荡、消散,最终彻底被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吞没。
江明华撑着宽大的黑色长柄伞,踏着被暴雨冲刷得反光的校园柏油路,快步走向林雪萍所在的办公室。雨水猛烈地砸在伞面上,发出连续不断的嘭嘭闷响,冰冷的水流沿伞骨边缘成串落下,在皮鞋周围溅起细小的水花。
推开办公室的门,带着一身潮湿的凉气和被隔绝在外的喧嚣雨声。暖色的灯光下,林雪萍正伏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脑屏幕查看着什么,神情专注。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对上江明华带着关切的目光,一个柔软带着疲涩的笑在唇角绽开。
“来了。”声音里也有着些忙碌后的沙哑。
“雨太大了,路上不赶快。”江明华将滴水的雨伞倚靠在门边角落,脱下沾了些雨珠的外套搭在另一张椅背上。他变魔术般从随身的公务包里拿出一个眼熟的银灰色保温桶,又拎出一个系着保温绳的不锈钢双层饭盒,上面还透着温乎的热气。
“张妈刚煲好的天麻鸽子汤,还有家里小厨房炒的时蔬牛肉粒和西芹百合,配了点米饭。赶紧垫垫。”保温桶盖旋开,浓郁醇厚的药膳香气混着食物质朴的暖香立刻弥漫开来,温暖着被冷雨包裹的房间。
“幸好张妈惦记着。”林雪萍揉了揉胃部位置,感受着暖香带来的抚慰。工作告一段落,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才觉出强烈的空乏感。她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汤,温热的汤液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滑入腹中。
看着林雪萍神色间那尚未完全消散的一丝疲意和心有余悸的凝重,江明华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顺手拿起自己公文包,取出下午开会时带着的建筑图纸展开在膝上,目光却没完全落在图纸上:“刚路上给韵华打过电话了,小子报了个平安,说擦破点皮没大事。现在人正在医务室让校医清洗伤口贴纱布。”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眉宇间惯有的那种沉稳里,透出点难以言喻的光,像是发现藏久了的璞玉终于显露了光彩,“电话里我还听到背景音,许家那姑娘也在旁边,口气硬得紧,大概是盯着那小子处理伤口呢。”
他侧过头,看向林雪萍,语调轻缓,带着点兄长的了然和成年人洞察后的温和笑意:“看来……听校医说,许清瑶手腕伤得不重,但也上了药贴了敷料。你当时在现场……感觉怎么样?”
林雪萍咀嚼着口中鲜嫩带着黑椒味的牛肉粒,暖意驱散着湿冷的疲惫。听见江明华问,脑海便清晰地浮现出礼堂一隅那短暂片刻的胶着——少年僵硬后僵硬的回应,少女固执追问后又强自恢复的镇定。还有那声撕开了混乱与黑暗的急呼……
“怎么说呢……”林雪萍用餐巾拭了拭唇角,眼神里也揉进了江明华那种了然又温和的笑意,如同窗外急雨暂歇时透出的一隙天光:“像是看着一面平静的小湖,表面上结着薄冰,安安静静的。结果,突然有石子落进去,咚的一声……那冰面底下藏着的鱼儿就全惊起来了,又撞又跃,水面哗啦啦乱响了一阵。”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江明华眼底,“然后那薄冰就被顶开了口子,再冷的天,冰也盖不住了。”
“看来动静不小。”江明华低笑出声,低沉悦耳的笑声在办公室温暖的空气里扩散开。
“是不小。”林雪萍的眼神愈发温柔,带着师长特有的纵容,“那声‘江韵华’喊的,礼堂停电一片混乱里,我离得不近都听见了。又尖又利……大概是把所有压着的劲儿都喊出来了。”
江明华的笑意更深了,轻轻点了下膝盖上的图纸:“这么说……咱们这当哥哥姐姐的,是不是该琢磨琢磨,提前备份厚点的‘护冰防砸’方案?”
他话音刚落,林雪萍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地震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微信头像正是江韵华。林雪萍解锁点开,嘴角的弧度越发上扬。
她把手机屏幕朝江明华侧了侧。
一张照片。江韵华自己举着手机对着缠了圈干净纱布的手臂自拍的。纱布边缘处理得相当妥帖,校服的破袖子被剪平了边缘。照片明显是在灯光明亮、有着整齐消毒品柜背景的校医室里拍的。但拍照者的拍摄技术……嗯,只能说相当直男。
照片下面是两条信息:
江韵华:【姐 上完药了 真没事 校医说表皮擦伤 伤口浅】(发送时间:6分钟前)
江韵华:【对了姐 校医务室还有那个蓝色小喷瓶的吧?记得锁进箱子 不然老张头(指医务室医生)找不到老念叨】(发送时间:刚刚)
林雪萍和江明华看着屏幕上那两条前言逻辑稍显跳跃的信息,相视一笑,目光里尽是了然。看来某个“盯梢”的姑娘已经完成阶段性督促任务离开了。而某人惦记着要归置的喷雾……自然不是为医务室老张准备的。
窗外,持续了几个小时的倾盆暴雨终于有了停歇的征兆。雨点砸落的闷响渐渐稀疏,密集水帘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