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自知失言,羞得低下头去。黛玉却毫不介意,反而笑着挽住迎春的手臂,道:“二姐姐说得是,我确是矫情了。这社长之位,我推举宝姐姐,她最是公道周到。”
宝钗推辞不过,只得应下。众人又议定了每月初二、十六两日开社,地点轮流做东,李纨为评官,迎春、惜春虽不擅诗,也任副社长,一个出题限韵,一个誊录监场。
诗社一事议定,众人都兴致勃勃。独有迎春默默坐在一旁,心中既欢喜又忐忑。欢喜的是能与姐妹们多一处相聚,忐忑的是自己诗才平庸,恐难胜任。
黛玉看出她的心事,悄声道:“二姐姐不必忧虑,出题限韵最是容易,届时我帮你参详。”
迎春感激地点头,心中暖意融融。
谁知好景不长,不过半年光景,一桩祸事打破了园中的宁静。
那日贾母因园中婆子们夜间聚赌之事大发雷霆,下令彻查。不料竟查出迎春的乳母王嬷嬷是头家之一,不但聚赌,还偷了迎春的累金凤去当钱做本。
消息传来,迎春又羞又气,在房中默默垂泪。绣桔急得团团转,道:“小姐好歹想个法子,那累金凤是老太太赏的,若是寻不回来,可怎么交代?”
正说着,王嬷嬷的儿媳王善保家的竟找上门来,不但不为婆婆偷窃之事赔罪,反而倒打一耙,说迎春平日使了她们不少银钱,那累金凤就当是抵债了。
绣桔气得与她理论,二人就在房中吵嚷起来。迎春坐在里间,手中捧着一本《太上感应篇》,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心中乱成一团。
恰在此时,黛玉、探春、宝钗等人前来探望,正撞见这一幕。
探春性子最是刚烈,当即斥责王善保家的无礼,又命侍书去请平儿来处置。
平儿到来后,问迎春如何发落。迎春却只低着头,轻声道:“问我,我也没什么法子。他们的不是,自作自受,我也不能讨情,我也不去苛责就是了。至于私自拿去的东西,送来,我收下,不送来,我也不要了。太太们要问,我可以隐瞒遮饰过去,是他的造化,若瞒不住,我也没法,没有个为他们反欺枉太太们的理,少不得直说。你们若说我好性儿,没个决断,竟有好主意,可以使此事八面周全,不使太太们生气,任凭你们处治,我总不知道。”
这一番话,听得众人都愣住了。探春恨铁不成钢地跺脚,平儿也暗自摇头。
黛玉实在忍不住,上前一步,道:“二姐姐,真是'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若使二姐姐是个男人,这一家上下若许人,又如何裁治他们?”
这话说得极重,迎春却只是苦笑,轻声道:“正是。多少男人尚如此,何况我哉!”
黛玉见她这般,知是劝不动的,心中又急又痛,却也无计可施。
事后不久,抄检大观园的风波又起。迎春的大丫鬟司棋因与表兄私传信物被撵了出去。接连的打击,让迎春更加沉默寡言。
这日黛玉来看她,只见她独自坐在窗前,面前摆着一盘残局,手中却拿着司棋往日为她绣的帕子出神。
“二姐姐。”黛玉轻声唤道。
迎春回过神,勉强笑了笑:“林妹妹来了。”
黛玉在她对面坐下,看着棋盘上黑白交错,轻声道:“二姐姐可还记得教我下棋时说的话?棋如人生,有时看似绝境,未必没有转机。”
迎春摇头苦笑:“我这般愚钝之人,纵有转机,也把握不住的。”
黛玉心中一痛,握住她的手道:“二姐姐何必妄自菲薄?你心地纯善,性情温厚,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
迎春望着黛玉关切的眼神,眼中泛起泪光:“这府中,也只有妹妹会这般宽慰我了。”
她顿了顿,低声道:“有时我想,若我也能像妹妹这般敢爱敢恨,敢说敢为,或许就不会活得这般窝囊了。”
黛玉闻言,心中酸楚,却不知如何回应。她深知迎春的处境——生母早逝,父亲不慈,继母不仁,在这深宅大院中,一个庶出的小姐,除了逆来顺受,又能如何?
不出两月,邢夫人便将迎春接出园去。不久,便传来消息,贾赦将迎春许配给了孙绍祖。
黛玉得知后,急忙去寻迎春。只见她正在房中整理棋谱,神色平静得可怕。
“二姐姐,那孙家...”黛玉急切地想问个明白。
迎春却打断她,微笑道:“妹妹不必为我忧心。这都是命。”
她将一本亲手抄录的棋谱递给黛玉,道:“这是我平日记下的些心得,留给妹妹做个念想。妹妹聪慧,假以时日,定能青出于蓝。”
黛玉接过棋谱,只觉得重如千钧。
迎春出嫁那日,黛玉称病未去送亲。她独自坐在潇湘馆中,翻看着迎春留下的棋谱,泪如雨下。
紫鹃劝道:“姑娘何苦这般伤心?二小姐出嫁是喜事。”
黛玉摇头不语。她记得迎春曾说,下棋最重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