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棋,便是向宝钗示好。袭人深知宝钗心思细腻,直接攀附反而落了下乘。她想到了一个极自然又极亲近的法子——针线活。宝玉的贴身衣物,向来是她亲手打理,这既是责任,也是体面,更是她与宝玉之间一种无形的纽带。
午后,宝钗带着莺儿来寻宝玉说话。袭人瞅准时机,捧着一件刚裁好的中衣料子迎了上去,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为难与亲近:“宝姑娘您来得正好!我正愁得没法儿呢。您瞧瞧,二爷这季的贴身衣裳、鞋袜,针线堆成了山,我一人实在赶不过来,日夜赶工也怕有疏漏。府里针线上的人,手艺虽好,终究不如咱们自己人懂得二爷的喜好和身量,穿在身上舒坦不舒坦,只有咱们贴身伺候的才知晓。” 她语速平缓,带着点家常的抱怨,眼神却诚恳地望着宝钗。
宝钗何等聪慧,目光在袭人捧着的细软料子上轻轻一转,又落在袭人那张透着疲惫却格外真诚的脸上,心中已然明了。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温煦如春日暖阳,伸手接过袭人手中的料子一角,指尖拂过光滑的缎面,声音柔和悦耳:“这有什么难的。袭人姐姐只管放心,横竖我近来也无甚要紧事。你忙不过来时,只管打发个小丫头到我那儿言语一声,我替你分做几件便是了。宝玉的喜好,我也略知一二,必不叫他穿着不自在。”
袭人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脸上笑意更深,忙不迭地道谢:“哎哟,那可真是阿弥陀佛,解了我的大难了!宝姑娘您真是菩萨心肠,可帮了我大忙了!” 两人相视而笑,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无声中悄然达成。
第二步棋,才是真正的险棋,也是袭人计划的核心——面见王夫人,递上那份关乎宝玉前程的“投名状”。机会在一个寻常的午后悄然降临。王夫人午睡方起,歪在临窗的炕上,神色有些倦怠。金钏儿在一旁轻轻打着扇。袭人端着一盏新沏的君山银针,小心翼翼地奉上。茶水氤氲的热气里,她觑着王夫人的脸色,心在胸腔里擂鼓。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太太……有件事,压在奴婢心里好些日子了,日夜悬心,寝食难安……思来想去,觉得再瞒着太太,就是对太太、对二爷天大的不忠不孝了……”她顿了顿,偷眼观察王夫人的反应。
王夫人原本半阖的眼帘掀开了些,目光落在袭人因紧张而微微发白的脸上:“哦?什么事,值得你这样?”
袭人仿佛得了鼓励,声音更低了,字字句句却清晰得如同敲在王夫人心坎上:“是关于……二爷的。二爷如今大了,心思……心思越发深重了。这……这本是好事,说明二爷长进了。只是……只是……”她故意显出难以启齿的窘迫,声音几不可闻,“只是二爷的心思,眼下似乎……似乎全系在一个人身上了。这……这本也是少年人情窦初开,原不该大惊小怪。只是……只是那人身份贵重,是园子里的小姐。二爷……二爷每每见了她,那神情……那话语……全然不顾忌男女大防,亲热得……亲热得实在过了些。奴婢冷眼瞧着,二爷竟像是……像是把一颗心都掏给了人家!这……这万一传出去一星半点,或是二爷情急之下做出什么有失体统的事来……不但坏了二爷的名声,更连累了那位小姐的清誉,甚至……甚至累及府上的名声啊!太太!奴婢……奴婢每每想到这些,就吓得一身冷汗,日夜悬心,实在是不敢不禀告太太!”
袭人一口气说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肩膀微微耸动,似是因恐惧和后怕而啜泣。她的话,句句未提“林黛玉”三字,却字字句句都指向了潇湘馆。那“身份贵重的小姐”、“园子里的”、“不顾男女大防”、“亲热过甚”、“一颗心都掏给人家”,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打开了王夫人心头那扇名为猜忌和忧惧的门。
王夫人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她盯着跪伏在地的袭人,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穿透。园子里的小姐?身份贵重?与宝玉亲热过甚?除了那个清高孤傲、整日与宝玉纠缠不清的林丫头,还能有谁!
王夫人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深深的忧虑直冲头顶。宝玉是她唯一的指望,是贾府未来的根基!若真被那病恹恹、性孤拐的林丫头迷了心窍,做出什么丑事,或是将来娶了她,那身子骨能生养吗?能管好家吗?王夫人越想越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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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一片死寂,只有袭人压抑的啜泣声。良久,王夫人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那气息带着沉重的分量。她放下茶盏,声音有些发沉,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好孩子……难为你这样细心,这样为宝玉着想,为这个家着想。”她伸出手,虚扶了一下,“快起来说话。”
袭人依言起身,依旧垂着头,肩膀还在微微颤抖。
王夫人看着她,眼神复杂,有审视,有震动,更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