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绿蹲在树洞前,往里面撒了把今年的新籽。风穿过树叶,沙沙的声响像无数人在笑——针太奶奶在笑,虎子太爷爷在笑,朵朵太奶奶在笑,还有那些素未谋面的、接过籽种的陌生人,都在风里笑着。
她想起刚来时,阿叶刻在樟木箱上的字:“所谓传承,是让每一粒籽,都有勇气去陌生的土地发芽;让每一阵风,都能带着香,找到愿意闻它的人。”
此刻,阳光穿过新栽的树苗,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无数跳动的希望。远处的江面上,又有船鸣笛起航,这次,它的货舱里,除了紫菀籽,还有西域的薰衣草、东洋的樱花籽、南洋的椰子壳——它们要去更远的地方,在陌生的泥土里,开出带着“家”的味道的花。北极科考站的铁皮屋结着冰花,李默把最后一块煤塞进炉子,铁皮烟囱“哐当”响了一声,惊飞了窗台上的雪雀。他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拆开刚到的补给箱——除了罐头和防冻油,底层躺着个眼熟的麻布口袋,上面用红绳系着张卡片,字迹带着江南的温润:“托科考队的朋友捎的,听说北极的光好看,让籽种也见见。”
是小绿寄来的。李默捏着口袋里圆滚滚的紫菀籽,指腹摩挲着麻袋上的针脚——和他小时候在老家槐树下见过的一模一样,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股执拗的认真。他想起临走前,小绿蹲在树洞里翻家族册,指着某页说:“太爷爷说,籽种比人能熬,零下四十度也冻不死根。”
当晚,李默把籽种埋在了科考站背风的墙角,用保温棉裹了三层。冰原的夜来得早,极光在天幕上铺开时,他蹲在墙角,看着雪地里鼓起的小土包,像在看守个秘密。对讲机里传来队友的笑:“李哥,埋啥宝贝呢?比咱们的钻探样本还上心。”
“比宝贝金贵。”李默呵出白气,看着极光在雪地上投下流动的绿,“是能在冰里开花的念想。”极昼来临时,科考站的温度计终于爬过了零度。李默在例行检查时,发现墙角的雪化了片黑土,土里钻出点绿——不是苔藓,是两瓣圆乎乎的嫩叶,顶着层薄冰碴,像刚睡醒的娃娃。
“长出来了!”他冲回屋翻相机,手指冻得按不动快门。镜头里,嫩叶在风里轻轻晃,背景是白茫茫的冰原和远处的破冰船,像幅冷暖撞色的画。他把照片发给小绿,附言:“你说对了,它比咱们能熬。”
回信来得快,带着张孩子们的画:江南的槐树下,一群小孩举着放大镜看紫菀花,花丛里插着面小旗,写着“北极分株”。小绿在画旁写:“阿叶说,这叫‘异地扎根’,太奶奶的日记本里记过,当年她把药草籽带给过雪山的采药人。”
李默摸着嫩芽上的绒毛,突然想起老家的树洞里,那盒传了五代的铁皮盒。里面除了籽种,还有张泛黄的药方,是针太奶奶的字迹:“冻土栽花,需用热血捂——不是真血,是心里的热。”
他每天给嫩芽浇温水,用自己的保温杯捂着土,夜里把它搬进屋里。队友们打趣他快把籽种宠成孩子了,他只是笑——他们不懂,这株芽不是普通的花,是从江南槐树下牵过来的线,一头系着冰原,一头系着老家的灶台,线的那头,有小绿在树洞里补家族册,有阿叶带着孩子拓印新叶,有街坊在桂花糕里撒糖。紫菀抽茎时,李默收到了小绿寄来的家族册新卷。其中一页贴着张北极地图,上面用红笔标着科考站的位置,旁边画了朵小小的紫菀,花瓣上写着:“东经142度,北纬78度,这里也该有咱们的花。”
他在地图旁补画了个极光的图案,又记下当天的温度:“今日最高5度,芽长到3厘米,茎秆上的绒毛能粘住雪粒了。”翻到最后一页,发现夹着片干枯的樱花——是当年逐浪人送的那株的后代,花瓣边缘还留着海风吹过的卷边。
“队友家的姑娘要出嫁了,想借这花当陪嫁。”小绿的字迹透着雀跃,“她说要绣在嫁衣上,让北极的风也沾点喜。”
李默把樱花埋在紫菀旁边,看着两株嫩芽在冰原上挨在一起。他突然明白,所谓“开放的风”,从来不是籽种独自在闯,是有人在江南浇水,有人在冰原挡风,有人在海上递接力棒,把“家”的味道,一站站传下去。秋分那天,紫菀开花了。淡紫色的花瓣裹着层薄霜,在冰原的阳光下泛着光,像撒在雪地里的星子。李默摘下片花瓣夹进家族册,旁边贴着张极光的照片,花瓣的紫和极光的绿在纸上相碰,竟生出种奇异的暖意。
他给小绿寄去封信,信封里塞着朵压干的紫菀:“花开那天,队里的挪威伙计用母语写诗,说这花是‘跨越万里的微笑’。我突然懂了太奶奶说的‘传承’——不是把根扎在一个地方不动,是让根顺着风长,长到能触到所有愿意接它的手。”
三个月后,小绿在江南的树洞里收到了回信。随信寄来的,还有科考队全体签名的明信片,背面印着紫菀花在冰原绽放的照片,照片下方写着行字:“风从江南来,花向极地开。”
那天,小绿带着孩子们在槐树下拓印新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