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绿,船要开了!”阿叶在巷口挥手,他肩头落着片刚抽芽的槐树叶,那是今早从树洞旁捡的,叶尖还沾着露水。他手里提着个樟木箱,里面装着家族册的新卷、半块虎子太爷爷用过的墨锭,还有小绿连夜拓印的紫菀花谱。
他们要去海的另一边。三个月前,海外的“时光博物馆”发来邀请,想展出那些藏在树洞里的信笺与籽种,说要让更多人知道,“传承”不是故纸堆里的尘埃,是能飘洋过海的风。
船鸣笛时,小绿把一小包紫菀籽撒进了江里。水流带着籽种打转,像给远方寄了封没有地址的信。阿叶笑着揉她的头发:“针太奶奶说过,籽种比人懂路,它们知道该往哪长。”
甲板上,来自西域的商队正整理驼铃,铃舌碰撞的声音里混着胡商的吆喝。小绿看见个戴银饰的姑娘,正把晒干的薰衣草塞进陶罐,罐口贴着张手绘的地图——和家族册里,朵朵太奶奶画的“寻药路线图”如出一辙,都用歪歪扭扭的符号标记着“有泉”“多石”“宜歇脚”。
“这是给我妹妹的,”姑娘掀开罐盖,薰衣草的香气漫出来,和江风里的紫菀香缠在一起,“她说西域的花,该让江南的雨也闻闻。”
小绿突然明白,所谓“远渡”,从来不是单向的。就像针太奶奶的籽种要去海外,西域的花香也在往江南飘,它们在风里碰头,交换着阳光与雨露的故事,把“传承”酿成了更绵长的味道。船行至南海,遇到了台风。巨浪拍打着船舷,樟木箱在舱底晃得厉害,小绿死死抱着它,听见里面的紫菀籽在袋中滚动,像无数只小拳头在轻轻叩击——那是针太奶奶的声音吗?在说“别怕,籽种经得住浪”。
风暴过后,甲板上多了个穿蓑衣的怪人。他的蓑衣是用海草编的,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手腕上纹着条没有眼睛的鱼。他说自己是“逐浪人”,靠打捞海上的浮物为生,怀里总揣着个玻璃罐,罐里泡着朵风干的红珊瑚。
“这是十年前从沉船里捞的,”他把罐子递给小绿,珊瑚的纹路在阳光下像血脉,“船主的日记里说,要带它去见地中海的蓝珊瑚。我帮他完成了一半,现在该让它看看你们的紫菀了。”
小绿把罐子里的珊瑚倒出来,往空罐里装了把紫菀籽。“这样,它就带着两种花的故事了。”她把罐子还给他时,发现他蓑衣的缝隙里,卡着片眼熟的槐树叶——边缘有个虫蛀的小洞,和树洞里那片针太奶奶画过小猫的信笺边角一模一样。
“这叶子?”
“在西沙群岛捡的,”逐浪人挠挠头,“当时它卡在礁石缝里,像在等谁。”
小绿突然想起阿叶说的话:“籽种比人懂路。”或许,不只是籽种,还有树叶、珊瑚、甚至风里的香,都在替那些走不动的人,完成未竟的远渡。时光博物馆的穹顶是玻璃的,阳光透过它,在地板上投下巨大的光斑,像给展品铺了层金纱。紫菀籽被放在特制的培养皿里,旁边是放大十倍的信笺投影,针太奶奶的字迹在光里浮动,“希望籽”三个字闪着暖黄的光。
开幕式那天,来了很多人。有头发花白的学者,捧着放大镜研究籽种的纹路;有扎羊角辫的小孩,指着投影里的小猫图案笑;还有个穿和服的老太太,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片压平的樱花——她说,这是她祖母留下的,当年祖母随船来到东洋,总说“樱花该记得大唐的月色”。
小绿站在展台旁,看着人们在留言簿上写字:“原来我的祖母,也给我留过缝补袜子的线团”“我家老屋的墙缝里,也藏着爷爷种的薄荷”“明天,我要把爸爸的木工刨子,也送到这里来”。
阿叶在展厅的角落,给树洞的铁皮盒拍了张照,要传给国内的街坊。照片里,铁皮盒旁摆着西域的薰衣草、东洋的樱花、还有逐浪人送的珊瑚,它们挤在一起,像在开一场没有国界的故事会。
闭馆时,馆长递来个信封,说是刚收到的,寄信人地址是“江南老槐树”。小绿拆开,里面是片新抽的槐树叶,叶面上用钢笔写着:“籽种已收到,此处的泥土说,它们愿意长。”
笔迹是阿禾的,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嘴角翘得和针太奶奶信里的一模一样。三年后,小绿收到了博物馆的来信,附了张照片:海外某大学的植物园里,一片紫菀开得正盛,花丛中立着块木牌,用中文和当地文字写着“希望之花——来自江南的籽种”。
照片背面,有行稚嫩的笔迹:“老师说,这些花的太奶奶,曾在战火里开过。现在,它们在我们的春天里,也开了。”
小绿把照片贴进家族册,旁边拓印了片新采的紫菀叶。阿叶正带着孩子们在老槐树下种树,树苗是用海外寄来的紫菀籽,在江南结的新籽种培育的。孩子们的小手握着铁锹,把土培在树根旁,嘴里念叨着:“针太奶奶,这是你的曾曾曾孙,他说要让树长得比屋顶还高。”
树洞被重新整理过,里面放了个新的铁皮盒,装着这些年收到的“回信”:有海外华人寄来的侨批,说“看到紫菀就想起母亲的腌菜坛”;有边防战士的明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