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珠在浅的手心轻轻颤动,珠内的影像变了。不再是炼核窟的黑暗,不再是万魂核的狰狞,而是孩子们在花田里奔跑的身影,是各村绣者含笑的脸,是永龟堂的炊烟,是皇城的钟鸣,是所有被线连起来的、平凡又温暖的日子。
木甲童的“滋滋”声渐渐轻了,像融进了风里。浅知道,它不是离开了,是变成了这风,这花,这线,变成了每个孩子手里的针,变成了“无界全图”上流动的光,变成了那句被所有人刻在心里的话——
“只要线不断,家就永远都在。”
夕阳西下时,“无界全图”被收进了祠堂,却有无数根看不见的线,还在花田里、村落间、人心上悄悄织着。浅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花瓣,往祠堂走去。他的身后,小砚和藤苗正学着大人的样子,把五彩线缠在绣架上,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像无数根线在轻轻唱。
故事还没完呢。
因为线还在织,家还在,希望,就永远都在。永龟堂的晨雾刚漫过门槛时,驼铃响了。
不是皇城来的铜铃,也不是山南村的藤铃,是种更沉的、带着沙砾味的调子。浅放下手里的染线木盆,看见三个身影立在念芷花海外——为首的汉子裹着件磨出毛边的羊皮袄,脸膛像被风刀刻过,身后跟着个扎双辫的姑娘,辫梢系着红绸,最后是个拄着枣木杖的老者,杖头雕着只歪脖子骆驼。
“是永龟堂吗?”汉子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头,“俺们是沙梁村的,听说……你们有张能护着村子的网?”
浅注意到姑娘怀里揣着个布包,包角露出半截枯草根似的东西,泛着点诡异的青黑。老者突然咳嗽起来,咳得腰弯成虾米,枣木杖往地上一顿,杖头骆驼的眼睛竟亮了亮,射出道细光,扫过花田——那光落在念芷花上,花瓣竟簌簌掉了几片。
“沙梁村在三千里外的黑风口,”石砚不知何时站在浅身后,手里攥着根缠了铜丝的韧柳线,“十年前那场黑风,你们村不是……”
“没死绝。”汉子闷声打断,从怀里掏出块龟裂的木牌,牌上刻着个“沙”字,边缘还沾着盐粒,“俺叫沙夯,这是俺妹子沙枣,俺爷沙老栓。俺们村剩下的人,快扛不住‘倒刺风’了。”
沙枣突然把布包往浅面前一递,布散开,里面是截扭曲的草根,根须上挂着细小的黑刺,刺尖闪着幽蓝:“这是‘锁魂草’,风一吹就长刺,扎进肉里,人就……”她声音发颤,指着自己的胳膊,那里有片淡青色的印记,像无数小蛇在皮下爬。
浅指尖刚碰到草根,魂珠突然在怀里发烫,珠内木甲童的“滋滋”声变得急促——这是有凶戾邪祟的信号。沙老栓缓过气来,用枣木杖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黑风口的风,开春就带倒刺,刮过的地方,石头都能被扎出洞。俺们村的‘驼毛阵’挡了九年,今年撑不住了。”他指的“驼毛阵”,是沙梁村祖辈传下的法子,用骆驼绒毛混着沙棘汁编网,可今年的倒刺风里,竟掺了种能啃食驼毛的“蚀绒虫”。
“俺们听说,”沙枣往花田深处瞥了眼,那里“无界全图”的光纹隐约可见,“永龟堂的线,能把邪祟缠住?”
浅没答话,转身往祠堂走。沙夯立刻跟上,羊皮袄蹭过念芷花丛,花瓣落了他一肩,竟在袄面上烧出些小洞,冒着青烟。“你的衣服……”沙枣惊呼。
“念芷花性烈,能烧邪祟。”浅头也不回,“石砚,取‘三转线’;血璃,备‘镇魂珠’的碎末;藤丫,把河西村的芦苇绒搬两捆来。”
祠堂里,“无界全图”悬在梁上,图上五村的光纹正缓缓流转。浅让沙老栓把枣木杖放在图下,杖头骆驼的眼睛突然射出强光,在图上烧出个小小的黑洞——那是沙梁村的位置。
“要把你们村织进图里,得用你们村的线。”浅指着黑洞,“沙梁村有什么能纺线的东西?”
沙夯从靴筒里摸出团灰扑扑的线,线是用骆驼毛和沙棘纤维拧的,硬得像铁丝:“就这‘沙棘线’,俺们村最后的存货了。”
浅接过线,指尖刚用力,线竟“啪”地断了,断口处爬出几只芝麻大的虫子,通体漆黑,啃了口浅的指甲就化作黑烟——正是沙老栓说的蚀绒虫。
“得掺点活气进去。”血璃突然开口,她袖口的血芽羽毛泛着红光,“黑风村的镇魂珠碎末能杀虫,河西村的芦苇绒能添韧劲,再……”她看向沙枣胳膊上的青印,“得用你们村的血当引子。”
沙枣脸色一白,沙夯立刻按住她的肩:“用俺的!”他抽出把短刀,在掌心划了道口子,血珠滴在沙棘线上,线竟慢慢变红,断口处的蚀绒虫碰到血,瞬间蜷成了团。三日后,沙梁村。
黑风口的风带着哨音刮过,沙夯家的土坯墙已经被倒刺风扎得千疮百孔,墙根堆着的驼毛阵残片,像堆被啃过的骨头。浅和石砚正把新纺的线往村口的老槐树上缠——那线是沙棘线混了芦苇绒,裹着镇魂珠碎末,最关键的是,每寸线里都掺了沙梁村人的血,有沙枣的,有沙老栓的,还有十几个村民的,血线在风里泛着微光,倒刺风一靠近,就被光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