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指向旁边的“福”字,是用粗麻线绣的,针脚深得差点戳破布面:“这是石砚他娘绣的,她的手在地里刨过土,粗得像老树皮,可绣出来的‘守心结’,比谁都结实。当年她把绣法教给外村人,不是为了米,是怕那些孩子像石砚一样,没了爹娘。”
黑气不知什么时候跟着飘进了祠堂,在“百福图”周围打转,像想啃又不敢啃。“假的……都是假的!”声音里带着慌乱,“堂规写得明明白白,绣法传内不传外,你们这是……”
“堂规是人写的!”藏突然开口,从怀里掏出石砚绣的“十字结”帕子,轻轻放在“百福图”旁边,“阿芷爹当年改堂规时说过,‘线的韧性,不在死守,在能屈能伸’。你看这十字结,简单,结实,侍卫们一学就会,能护着皇城的人,这难道不是永龟堂该做的?”
阿月走到祠堂的侧墙,那里挂着排旧绣架,其中一个的架腿上,刻着“戏月同归”四个字,正是她用的那个。“这是苏氏的绣架,她当年就是用这个,教过砍柴的汉子绣‘驱蚊符’,教过卖菜的大婶绣‘守家花’,她说‘多个人会绣,就多个人能护着自己’。”
戏摸着绣架上的刻痕,突然想起昆仑山冰缝里的玫瑰刻痕,原来有些东西,真的能刻在骨子里,隔着岁月都能呼应。他从背包里掏出净化后的妖核线,轻轻缠在绣架上,线一碰到刻痕,就发出淡淡的光,将周围的黑气逼得连连后退。
“你们看。”戏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娘的线,现在能护着大家,能护着皇城,能护着昆仑山的魂灵,这才是她想看到的。要是死守着规则,让线烂在坊里,那才是真的背叛。”
石砚走到祠堂中央,捡起地上的“十字结”帕子,用带血的手指在帕子空白处绣了个小小的“家”字。血珠落在字上,竟和帕子上的十字结融在一起,发出温暖的红光。
“我有家。”他抬头看向黑气,眼睛里的泪已经干了,只剩下坚定,“我娘的线在这里,大家的线在这里,这就是家。你们要是再敢说我没家,我就用这线,把你们缠成粽子,扔到念芷花田里当肥料!”
黑气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似的,猛地往后缩。祠堂的门被风吹开,晨光涌进来,照在“百福图”上,每个“福”字都亮了起来,像无数个小太阳,将黑气一点点逼出了祠堂。缠骨夫人把那本蓝布封皮的旧堂规烧了。火盆里的火苗舔着纸页,“不得私传”的字眼在火中蜷曲,最后化作灰烬,被风吹进花田里,落在新栽的念芷花苗上。
“新的堂规,我们自己写。”缠骨夫人笑着说,手里拿着根魂灵线,正往一个新绣架上缠,“第一条,会绣的,教不会的;第二条,能护人的线,就别怕让人学;第三条……”
她顿了顿,看向石砚。石砚正蹲在花田边,给刚发芽的花苗绣“防虫符”,符上的十字结旁边,加了个小小的“守心结”,两种结缠在一起,竟格外好看。
“第三条,家不是靠规则捆出来的,是靠线连起来的。”缠骨夫人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稳稳地扎进每个人心里。
西域汉子把净化后的妖核线剪成小段,分给孩子们:“拿着,绣个新的护身符,把刚才那破声音赶得远远的!”孩子们欢呼着接过线,手指捏着线在阳光下晃,线身上的金光晃得人眼睛发酸。
戏和阿月坐在祠堂门口的台阶上,一起绣着块新的“连心阵”布。布的中心,是个大大的“家”字,周围绣着无数根线,有的是永龟堂的念芷线,有的是皇城的龙脉线,有的是西域的火绒线,还有石砚刚学会的十字结线。
“你看。”阿月指着布上的线,线与线之间的空隙,被他们用细小的雏菊填满了,“这样就不会有缝了,再厉害的黑气,也钻不进来。”
戏点头,指尖的针落下最后一针。就在这时,花田里突然传来孩子们的欢呼声,他们举着刚绣好的护身符,在花苗间跑来跑去,符上的金光连成一片,像条金色的河,绕着永龟堂缓缓流淌。
那冰碴子似的声音,再也没响过。修补花田的第五天,石砚的锄头突然碰到个硬物。“咚”的一声闷响,震得他虎口发麻。他扒开松动的泥土,露出块青黑色的瓦罐碎片,碎片边缘缠着几根灰败的线——那线原本是念芷花染的金色,此刻却像被抽走了魂,软塌塌地贴在瓦罐上。
“这是……”石砚的指尖刚碰到线,线就化作了粉末。他突然想起缠骨夫人说过,蚀骨虫啃过的线会发脆,可这线分明是自己“死”的,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了所有生气。
他顺着瓦罐碎片往下挖,泥土里渐渐露出更多的线,有的是孩子们绣护身符用的镇魂线,有的是西域火绒线,甚至还有几根混着金线的皇城龙脉线——都是双念坊最坚韧的线,此刻却全成了一碰就碎的灰。
“不对劲。”石砚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守旧派那冰碴子似的声音,想起黑气里那句“永龟堂早晚要毁灭”,突然抓起锄头往深处刨。三锄头下去,泥土里滚出只指甲盖大的虫子,通体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