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下,风长老的残魂蜷缩成一团,淡薄得几乎透明。
他干枯的手掌中,死死攥着半块温润如玉的“天授残圭”,那是宗门万年道统最后的凭依。
神识已然枯竭,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魂魄深处撕下一片,剧痛无比,可他眼中那点执念,却比万年玄冰还要顽固。
“不……不能就这么结束……”他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嘶磨声。
他颤抖着抬起另一只手,并指如刀,以最后的神念催动,狠狠划过自己虚幻的心脉!
一滴浓稠如墨、却又透着暗金光泽的精血,从魂体中被逼了出来。
这滴精血甫一出现,他本就稀薄的残魂便又黯淡了三分,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毫不犹豫,将这滴承载着他所有修为与生命本源的精血,点在了天授残圭的断口上。
“以我残魂为薪,以我精血为引!”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仰天嘶吼,声音在空旷的云台废墟上回荡,充满了不甘与疯狂,“天名不可废!册序不可乱!给我……燃!”
嗡——!
天授残圭猛地爆发出璀璨的金光,那光芒仿佛要刺破苍穹,将这崩坏的秩序重新凝聚。
一丝神圣而威严的火焰在残圭上跳动,挣扎着想要凝聚成一朵完整的“命名之火”。
然而,就在此刻,千里之外,广袤的大地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千村万落,无数简陋却郑重的祭台被搭建起来。
人们不再向虚无缥缈的苍天祈祷,也不再向威严冷漠的神像跪拜。
他们手中执着最普通的木笔、炭笔,面前铺着粗糙的草纸、光滑的石板,甚至是自己的手心。
“自名归心祭”,开始了。
一个刚学会写字的孩童,一笔一划,在沙地上写下“小石头”。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妇,用指尖蘸着水,在桌上写下“翠花”。
一个断了手臂的汉子,请妻子握着他的手,在木牌上刻下“李大山”。
他们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亲口呼唤着身边亲人的名字。
“阿爹!”
“娘!”
“虎子,回家吃饭了!”
“春燕,我的婆娘!”
这无数或清脆、或沙哑、或深情、或急切的呼喊,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声浪。
这声浪并非冲向天际,而是如春雨润物般,渗入脚下的大地。
声浪如潮,涌入地脉,引动了深藏于大地核心的名源之井。
轰隆隆!
名源之井发出沉闷而浩瀚的嗡鸣,井中不再是混沌一片,而是翻涌着亿万生灵最真挚的念力。
一道前所未有的、深邃如夜空的幽蓝火焰,顺着地脉疯狂上涌,它不是焚烧万物的毁灭之火,而是承载着万千心意的“承名之火”!
其势,如地龙翻身,直冲云台山巅!
火至,悄无声息。
那幽蓝的承名火如水波般温柔地拂过,风长老手中那块爆发出万丈金光的天授残圭,就像被投入水中的一块烙铁,所有的光芒瞬间熄灭。
金光乍起,却也骤然消散。
咔嚓。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的脆响,天授残圭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随即,无声地化作了一捧齑粉。
那朵挣扎着想要燃起的“命名之火”,也被蓝焰彻底吞噬。
风长老的残魂被承名之火包裹,却没有感受到丝毫灼痛。
火光中,一幕幕幻象在他眼前流转。
他看见自己还是个少年时,被师尊带到宗门名册前,师尊用朱笔写下了他的名字——风无名。
师尊说:“入我门者,当斩断尘缘,忘却俗名。无名,方能承载大道。”
他曾为此自豪了数千年,认为这是无上的荣耀。
可此刻,在万家灯火的承名之火映照下,他却清晰地看到了少年时自己眼底深处的那一丝茫然与不愿。
他想起,被带上山之前,村里的伙伴都叫他“阿野”。
他喜欢这个名字,像山间的风一样自由。
“原来……我从来不想叫这个名字。”
一声夹杂着无尽苦涩与释然的叹息,轻轻响起。
话音落下的瞬间,风长老的残魂再也无法维持形态,如风中残烛,骤然熄灭,最终化作点点光尘,与那册籍的最后一缕天威一起,彻底归于虚无。
焦黑的云台之巅,残火熄灭,册籍成灰。
与此同时,一座荒废已久的书院前,婠婠静静伫立。
风吹起她的裙角,她手中握着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狼毫毛笔。
在她身后,那曾用于囚禁人心、操控七情六欲的“心狱九重”残阵,正在缓缓消散。
她没有强行破阵,而是将阵法中残余的怨力、欲念,尽数化为最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