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册雷,不似凡间雷霆那般狂暴,反而带着一种审判般的秩序与精准,化作一杆煌煌天笔,笔锋直指大地之上那座最不起眼的写名台。
雷威未至,神意先临。
台前那百盏摇曳的自名灯,光焰瞬间被压制到极致,仿佛风中残烛,齐齐黯淡下去。
更可怕的是,村落中每一个执笔自名者,他们皮肤上刚刚烙印下的名字,竟如同清水滴入未干的墨迹,迅速晕开、模糊,仿佛要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彻底抹去。
“阿牛!”陈三娘一声惊呼,怀中的幼子皮肤上,“陈牛”二字已然化作一团污迹。
她下意识地抱紧孩子连退三步,脚跟却重重磕在石阶上。
剧痛让她猛然清醒,绝望的眼中迸发出疯狂的火光。
她没有再退,反而一个箭步冲回台前,无视头顶那足以碾碎神魂的威压,一把抓起桌上盛着墨汁的砚台。
毛笔饱蘸浓墨,她手腕翻飞,在粗糙的石质台面上,以一种近乎自残的力量,狂草出自己的名字——陈三娘!
一笔一划,力透纸背,更似刻入石中!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那漆黑的墨迹竟在雷光映照下泛起一层微弱却坚韧的光华。
笔锋落定,“陈三娘”三字仿佛活了过来,构成了一道简陋却不屈的符文光墙。
轰隆!
册雷轰然劈下,与光墙悍然相撞。
光墙应声崩碎,化作漫天墨点,陈三娘被巨力震得虎口开裂,鲜血顺着笔杆流下,混入墨中。
但她的笔,未停。
“陈三娘!”她咳着血,写下第二遍。光墙再现,比之前厚重一分。
“陈三娘!”第三遍!第四遍!
她的手臂肌肉坟起,青筋暴露,原本一个温婉的农妇,此刻状若疯魔。
每一次落笔,都耗尽她全身的力气,每一次光墙的凝聚,都在抽取她的生机。
她披头散发,对着苍天发出嘶哑的咆哮:“我写一百遍!一千遍!我的名字我自己写!你们撕得完吗!”
千里之外,断龙岭,真名寨。
就在册雷落下的瞬间,寇仲心口猛地一痛,仿佛有什么东西与他产生了共鸣。
他豁然抬头,眼中精光爆射,断喝道:“天要收名!所有兄弟,听我号令,刻名于胸!”
三百草莽悍匪没有丝毫犹豫,纷纷抽出腰间短刀,脸上是嗜血的狂热。
他们以刀为笔,以自己的胸膛为纸,一笔一划,将自己亲手所书的名字,深深地刻入皮肉之中。
血肉翻卷,剧痛钻心,却没有一人吭声,只有刀锋划过皮肤的“嗤嗤”声此起彼伏。
寇仲一把推开身前众人,将那座刚刚熔铸、尚在散发着灼人热气的铁碑推至山寨正中。
他弃笔不用,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指如刀,任凭指尖被烧得焦黑,以自身精血为墨,在那滚烫的铁碑上重重刻下四个大字——我名我定!
字成刹那,血光冲霄!
断龙岭上空风云倒卷,那巨大的血色石碑竟与千里之外陈三娘的写名台产生了跨越空间的鸣动。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血光直冲天际,不偏不倚,正撞在即将落下的第二道册雷之上。
雷光被这股蛮横的血气一撞,竟硬生生偏移了七寸!
最终落在了山寨外的荒谷之中。
一声震彻山林的巨响过后,整个山谷被夷为平地,焦土一片,冲击波将真名寨的大旗撕开一道长长的裂口,但那旗杆,却依旧挺立不倒!
寇仲抹去嘴角溢出的一丝鲜血,感受着胸膛上那滚烫的伤口,脸上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你们的雷,劈的是纸上的名字。老子的血,写的他娘的是命!”
与此同时,幽冥裂谷深处。
婠婠静立于黑暗中,她清晰地感知到,那个被她种下情锁的少年,仍在灯火下,固执地呼唤着一个早已不存在的名字——“小禾”。
她本欲催动心狱之力,将这无谓的执念彻底抹去,斩断这最后的因果。
然而,就在她抬手之际,异变陡生。
少年身前那盏孤灯的灯焰猛地一跳,竟在那微弱的光芒中,凝聚出一道模糊的虚影。
那是一个穿着破旧裙裳的女孩,眉眼如画,神情怯弱,正是阿禾的模样。
婠婠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颤,那足以冰封神魂的力量,竟迟滞了片刻,未能出手。
就是这片刻的迟疑,给了虚影机会。
阿禾的幻影猛然抬头,望向天空,那双怯弱的眼眸中,此刻竟燃烧起前所未有的光亮。
她用尽所有力量,发出一声清越的呐喊,响彻云霄:“我叫小禾!我还活着!”
话音未落,她那由执念构成的虚影,竟主动迎向了空中正在凝聚的第三道册雷。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只有一瞬间的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