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中惊变
嘉靖四十一年初春,大同府银矿深处的巷道蜿蜒如巨兽的肠道,腐臭的硫磺味混着铅锈气息扑面而来。宋应星的粗布鞋碾过结冰的汞珠,发出细碎的脆响,腰间悬挂的《天工开物》未刊稿随着步伐轻轻撞击大腿,牛皮封皮上的墨字早已被汗水浸得发皱。
三丈高的分馏陶釜矗立在矿洞中央,蒸腾的汞雾将烛火晕染成诡谲的蓝紫色,在釜壁上投下扭曲的暗影。宋应星仰起头,目光扫过陶釜内壁新嵌的胭脂虫胶层——那是他用西域秘术改良的关键,暗红胶质在幽光中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胶层下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胭脂虫尸骸。
\"宋大人,时辰到了。\"助手老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浓重的山西口音。这个皮肤黝黑的汉子脖颈处爬满蛛网般的铅泪纹,那是常年接触汞毒留下的印记。他捧着装有铅锡原料的陶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不过那些番邦技师...总盯着咱们的操作。\"
宋应星顺着老周的目光望去,三个身着猩红斗篷的西班牙技师正倚在矿车旁,他们腰间悬挂的黄铜罗盘刻满异域符文,皮靴上还沾着前日在银炉废墟发现的绿色锌砂。为首的安德烈亚斯注意到他的视线,抬手摘下宽边帽行了个虚礼,蓝宝石戒指在汞雾中闪过冷光。
\"开始吧。\"宋应星深吸一口气,揭开陶釜顶部的青铜闸阀。滚烫的铅锡溶液顺着导流槽灌入釜内,与胭脂虫胶层接触的瞬间,发出丝绸撕裂般的轻响。他屏住呼吸观察釜内变化,却见本该平稳的熔液表面突然泛起细密的涟漪。
异变陡生!陶釜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胭脂虫胶层开始冒泡,暗红色的气泡破裂时溅出腐蚀性黏液。宋应星瞳孔骤缩——有人在原料里混入了锌砂!这种西域特产的粉末能让铅锡反应剧烈百倍,此刻釜内的熔液已呈现诡异的沸腾状,随时可能冲破陶壁。
\"快撤!\"他抓住老周的胳膊向后拽,话音未落,陶釜顶部的泄压阀轰然炸开。银色汞蒸汽喷涌而出,所到之处石壁滋滋作响。宋应星扯下道袍下摆捂住口鼻,却见安德烈亚斯在烟雾中露出狞笑,他身旁的学徒正将整袋锌砂倒入备用原料池。
矿洞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宋应星被气浪掀翻在地,瞥见几个矿工的皮肤接触汞蒸汽后迅速溃烂,露出底下泛着金属光泽的骨骼。分馏陶釜的裂缝如蛛网般蔓延,滚烫的铅锡熔液顺着缝隙渗出,在地面汇聚成暗红的溪流。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目光扫过墙角的木箱——那是当地矿工祭祀用的巫傩面具,青铜铸造的狰狞面孔此刻蒙着一层汞霜。宋应星抄起面具冲向陶釜,将其死死按在最大的裂缝处,滚烫的铅液顺着面具轮廓浇筑而下,在高温中他闻到自己皮肉烧焦的气味。
\"宋大人!\"老周举着湿布扑过来,却被突然喷射的熔液逼退。宋应星感觉双手的皮肤正在剥落,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咬着牙继续调整面具角度。陶釜内的轰鸣震得耳膜生疼,恍惚间,他看见汞蒸汽在釜顶凝结成巨大的银镜。
不可思议的景象出现了。银镜中浮现出《天工开物》未刊稿的空白页,那些他日夜思索却无法落笔的冶炼要诀,此刻正以金粉书写的方式徐徐展开。宋应星浑身颤抖,他咬破指尖,用鲜血在银镜上补写最后的文字:\"欲取真银,先净人心。\"
血字刚成,银镜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安德烈亚斯发出惊恐的惨叫,他的皮肤开始透明化,体内的骨骼和脏器清晰可见,那些被他害死的矿工面孔在他身体里一一浮现。分馏陶釜在强光中轰然炸裂,宋应星被气浪推出老远,重重摔在矿车轨道上。
当硝烟散尽,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矿洞顶部的通风口。宋应星挣扎着爬起来,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又望向银镜残留的碎片——上面\"净心\"二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老周蹒跚着走来,手中捧着虽被烧焦却完整无缺的《天工开物》未刊稿。
远处传来官兵的脚步声,宋应星知道,这只是漫长征途的又一个驿站。他拾起半融化的巫傩面具,面具上凝固的铅液形成新的纹路,宛如一双眼睛注视着天际。大同府的银矿深处,一个关于冶炼与救赎的故事,才刚刚写下惊心动魄的一章。
釜底惊澜
\"宋大人,火候已到。\"老周的声音裹着浓重的山西口音,在弥漫着汞雾的矿洞里显得格外沉闷。他脖颈处蜿蜒的铅泪纹在蓝紫色烛火下若隐若现,那是长期接触汞毒留下的可怖印记,皮肤表面泛着青灰色的金属光泽。这个在银矿摸爬滚打二十年的汉子,此刻双手紧紧攥着装有铅锡原料的陶罐,骨节因用力而发白。
宋应星点点头,目光却始终盯着三丈高的分馏陶釜。釜壁上新嵌的胭脂虫胶层泛着暗红光泽,那是他历时三个月,结合西域秘术改良的关键所在。胶层下密密麻麻的胭脂虫尸骸清晰可见,在诡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