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火明志
崇祯九年深冬,吕梁山脉的寒风如猛兽利爪,将后山废窑的断壁残垣撕扯得簌簌作响。宋应星踩着结冰的碎石摸进窑洞,火把骤然亮起的刹那,数十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从阴影中浮现,像困兽般警惕地审视着这个不速之客。
\"宋先生?\"独眼壮汉拄着锈迹斑斑的矿镐站起身,左眼的疤痕在火光中狰狞如蜈蚣。他粗糙的手掌展开一片浸满黑渍的麻布——那是用碎布条缝制的简易防毒面具,夹层里还残留着艾草灰,\"我们早知道胭脂虫胶有问题。\"
壮汉突然扯开破旧的衣袖,小臂上紫黑色的汞斑如蛛网蔓延,皮肤表面还结着层发亮的硬痂。\"上个月,王老汉家小子咳血咳得整张床都是红的......\"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喉结剧烈滚动,\"可我们能怎么办?\"
洞外传来乌鸦凄厉的叫声,混着远处矿场隐约的轰鸣声。宋应星注意到角落蜷缩的老妇人正在给孩子喂药,陶碗里浑浊的汤汁泛着诡异的青绿色。他展开随身携带的桑皮纸,将从矿场带回的胭脂虫胶粉末洒在上面,试纸瞬间泛起可怖的青黑色。
\"看!\"他举起试纸在众人面前晃动,\"这毒胶与汞蒸汽结合会生成汞红素,见光分解出氰化氢!林耀祖他们明知故犯,就是要用你们的命换银子!\"
人群中爆发出压抑的惊呼。有妇人捂住嘴啜泣,年轻矿工握紧拳头砸向石壁。角落里的老石匠颤巍巍地开口:\"宋先生,我们不是没想过反抗......\"他掀开破布,露出藏在草堆里的半截银锭,锭面密布着与宋应星在分宜所见如出一辙的绯色斑纹,\"可他们把我们的孩子关在碉楼地牢,每天只给半碗稀粥......\"
宋应星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书房里未完成的《天工开物》,想起阿福冒雪送来的晋商威胁信。火光跳跃间,他突然解下腰间缠着的牛皮卷——那是改良后的三层分馏釜图纸,陶制冷凝管的结构在火光照耀下清晰可见。
\"我有办法!\"他的声音在窑洞内回荡,\"新的分馏釜能让铅耗降六成,特制的石棉滤网可以吸附毒烟。\"他指向图纸上螺旋状的汞蒸汽回收装置,\"但需要你们帮忙收集证据,拖住林耀祖的人!\"
独眼壮汉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烙铁疤痕:\"十五年前,我爹就是被他们用烧红的银锭烫死的。\"他抓起一块尖锐的碎石,在石壁上刻下血月图腾,\"宋先生,你说怎么干!\"
话音未落,窑洞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矿工王老汉撞开腐朽的木门冲进来,灰白的头发上结着冰碴:\"不好了!西班牙人运来新的十字架装置,说是能让银产量翻倍!\"他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暗红血沫,\"那些铁疙瘩里,藏着比胭脂虫胶更毒的东西!\"
宋应星的瞳孔骤缩。他想起在《异域志》中读到的记载,某些西方炼金术师会用氰化物加速银矿分解。\"快!\"他抓起图纸,\"我们去矿场!必须抢在他们安装前......\"
\"等等!\"独眼壮汉拦住他,从腰间解下一串生锈的铜钥匙,\"地牢钥匙我已经偷到了。\"他望向窑洞内的众人,\"现在分两队,一队跟我去救人,一队保护宋先生毁掉毒器!\"
当宋应星带着矿工们摸到冶炼坊时,西班牙技师正指挥家丁吊装那个巨大的镀金十字架装置。月光下,金属表面镌刻的蛇形纹路泛着诡异的青芒,底座暗格里隐约可见装着白色粉末的琉璃瓶。
\"就是现在!\"宋应星举起自制的汞毒试纸靠近装置,试纸瞬间黑如焦炭。愤怒的矿工们挥舞着矿镐冲上前,与家丁展开混战。宋应星趁机冲向控制台,却被突然出现的林耀祖拦住。
\"宋举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晋商的翡翠扳指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你以为凭这些贱民......\"
\"放开他!\"独眼壮汉的怒吼从身后传来。他浑身浴血,怀里抱着昏迷的孩童——地牢的救援成功了!王老汉带着更多矿工涌入,他们脸上戴着自制的防毒面具,手中火把照亮了冶炼坊内惊慌失措的敌人。
晨光刺破绯色雾霭时,改良后的分馏釜在废墟中缓缓启动。宋应星看着银白色的矿烟被引入沉淀池,转头望向山坡上欢呼的人群。独眼壮汉正在教孩子们辨认新装置上的刻度,王老汉抚摸着孙子熟睡的脸庞,泪水滴落在孩子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