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 他扯下染血的围裙,纸片被捏得发皱。解剖室的煤油灯在风里摇晃,墙上贴着的《人体脉络密典》里,脾脏部位的血管图突然扭曲,竟与纸片上的葡萄牙文“母亲”(m?e)轮廓重叠。锁上门的刹那,望远镜从白大褂口袋滑出,目镜边缘的齿痕刮过掌心——那是他16岁偷藏母亲遗物时,不小心磕出的缺口,此刻却与纸片水痕的起点严丝合缝。
“原来如此。” 声音发哑。他拧开望远镜,镜片在灯光下映出自己苍白的脸,眼尾的胎记像道未愈合的伤口——教会弃婴日志里写着“左眼角朱砂,不洁之兆”,而母亲的陪嫁镜匣里,却藏着半枚银玫瑰念珠,珠身刻着的“1623”,正是他被遗弃的年份。
解剖刀抵住纸片边缘,磷火显影的字迹渐渐完整:“当羊水吻过镜片,被诅咒的眼睛会看见真相。” 他想起三天前在教会档案馆的遭遇——第19页的弃婴登记照上,襁褓里的婴儿脐带缠着半枚念珠,脐带上的血痂形状,竟与他现在握刀的手势一模一样。而照片角落的批注“未成形胚胎,弑神之种”下,盖着的玫瑰念珠印,和他藏在解剖刀柄的那半枚,恰好拼成完整的十字。
“弑神之种……” 刀柄磕在金属解剖台上,发出清响。窗外传来江户的更夫敲梆子声,他却听见母亲难产时的喘息——望远镜焦距环上刻着的频率,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震动,像某种被激活的密码。扯下墙上的《人体脉络密典》,脾脏部位的暗格果然松动,抽出的半页纸边缘,赫然画着子宫轮廓,里面用骨刀刻着:“你的第一声啼哭,是神的耳光。”
血突然涌上太阳穴。吉田盯着解剖台上的尸体,发现死者腕间的烙痕中心,竟有个极小的圣路加十字——和天草雪掌纹里的符号一模一样。镊子夹起纸片凑近尸体脾脏的伤口,磷火字迹突然与死者皮肤上的矿毒荧光共鸣,在空气中投出淡蓝色的全息图:婴儿脐带缠着念珠,母亲的手正将半枚珠子塞进他的襁褓。
“所以我才会被遗弃。” 他笑了,笑声里带着福尔马林的呛味。教会说母亲因“不洁妊娠”被处死,却没人告诉他,她临盆前曾用羊水在望远镜镜片上写下密信,曾把半枚念珠缠在他脐带上,曾在他左眼角点上朱砂——不是诅咒,是标记,是一个母亲在死亡边缘,给孩子留下的、唯一的“活着的证据”。
解剖刀划破自己的掌心。鲜血滴在望远镜镜片上,奇迹般顺着螺纹汇聚,在玻璃内侧显露出母亲的字迹:“他们说你是未成形的胚胎,可我摸到了你的心跳,像颗小念珠在滚。” 泪水砸在镜片上,混着血水模糊了视线,却让他看见更清晰的画面——教会日志里被涂黑的“父亲”栏,隐约露出“费尔南多”的拼写,那个向幕府出卖切支丹矿脉的葡萄牙神父,竟是他从未谋面的生父。
“叛徒的儿子,弑神的胚胎。” 刀柄重重砸在解剖台上,震落的纸片飘向尸体的胸腔。死者心脏位置的刀伤突然渗出血水,在台面上汇成小十字,与他掌心的血滴呼应——原来早在他出生前,命运就用鲜血画好了棋盘,母亲的羊水、父亲的念珠、教会的诅咒,全是棋子,而他的存在,就是那颗该被碾死的“不洁之卒”。
窗外突然起火。不知哪来的风掀翻煤油灯,解剖图在火里蜷曲,露出背后用炭笔写的密语:“每个弃婴的心脏里,都藏着神的缺口。” 吉田盯着自己的影子被火光拉长,落在墙上的人体脉络图上,心脏位置的阴影恰好是个被剖开的十字架——就像他此刻的感受,胸腔里有什么正在裂开,不是疼痛,是释然,是终于触到真相的、带着灼烧感的清醒。
“原来你一直在这里。” 他对着空气低语,握住望远镜镜片塞进胸腔。火焰舔过白大褂时,他想起母亲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我的孩子,就算神不要你,你的眼睛也要替我看遍人间。” 此刻镜片贴着心脏跳动,火光照亮镜片里的自己,左眼角的朱砂在血与火中发亮,像颗被诅咒的星,却也是唯一能照亮他人生的光。
解剖室的屋顶开始坍塌。吉田看见教会弃婴日志在火里翻飞,第19页的照片飘到他脚边,婴儿的脸与他现在的面容重叠——脐带的念珠早已断裂,可他握在手里的两半,此刻竟在火中熔成完整的十字,掉进他胸腔的伤口,与镜片一起,成为灼烧的、属于他自己的“受洗仪式”。
“神啊,” 他对着火焰张开双臂,肋骨在高温中发出爆响,露出内侧用骨刀刻了十年的葡萄牙文“我是你漏掉的页码”,“如果你非要用遗弃来定义我,那我就用火焰来重写——” 话音未落,屋顶的横梁砸下,他看见自己的血溅在望远镜镜片上,映出从未见过的场景:母亲在弃婴井边亲吻他的额头,念珠掉进井里,却在水面映出完整的圣路加十字——原来神的缺口,从来不是他的存在,是神自己,在凡人的痛苦里,漏掉的那声温柔的“抱歉”。
火焰吞没解剖室的瞬间,吉田影明笑了。他的身体在火中蜷成胎儿的姿势,胸腔的镜片与念珠熔成发光的核,像颗正在诞生的星——不是神造的星,是凡人用鲜血、用遗弃、用一生的追问,自己点燃的星。而那颗星的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