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开文书的瞬间,朱红批语如血般刺目:\"着天工坊十日内量产新式折叠铳五百具,贻误军机者,按通敌论处!\"裴天翊的铁钩重重砸在案几,震得刚调好的磁石溶液泛起涟漪。批语旁,督师的亲笔批注字字如刀:\"尔祖裴惊云当年烧毁火器图纸,致我军失势,尔若再步后尘,裴氏满门将无葬身之地!\"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祖父书房暗格里,三件锈迹斑斑的折叠铳残件永远保持着崩裂的姿态;福宁卫海滩上,士兵皮肤下蠕动的咒纹与铳管裂纹如出一辙;还有苏小蛮日记残页里,被朱砂划去却在月光下泛着红光的警告。此刻,这些画面与眼前的朱批疯狂重叠,令他呼吸急促。
\"裴公子,怎么办?\"隼人徒弟脸色惨白,\"督师说,若不从命,明日就带兵封坊......\"
工坊内陷入死寂。老匠人们攥着陶泥的手微微发抖,年轻学徒望着墙上\"止戈兴农\"的匾额,眼神里满是恐惧。裴天翊的铁钩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头的《天工禁录》,泛黄纸页间,祖父用朱砂写的\"凶器养煞,磁灵噬心\"八个字仿佛在跳动。
深夜,裴天翊独自走进密室。檀木架上的三件残件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他的铁钩轻轻抚过苏小蛮那支残件的裂纹,忽然摸到夹层里有硬物。小心取出,竟是半张泛黄的绢布,上面用朱砂画着古怪的阵法——正是三百年前苏小蛮未完成的磁石调和图。
\"以慈悲为引,以善念为炉......\"裴天翊喃喃念着绢布上的小字,铁钩突然顿住。他想起白天亲卫带来的文书,朱批边缘的火漆印上,隐约有磁石粉末的反光。这个发现如惊雷般在他脑海炸响:难道朝廷早已知道磁石的诅咒,却仍执意量产?
更夫敲过三更,裴天翊提着铁钩来到工坊锻造区。炉火映红他坚毅的脸庞,他将督师的文书平铺在案,铁钩蘸着磁石溶液,在朱批旁写下密密麻麻的批注:\"磁石记忆暴戾,火器实为诅咒。若执意量产,必致生灵涂炭!\"
次日清晨,督师的亲兵踹开坊门时,正撞见裴天翊将一摞文书交给信使。为首的百户冷笑:\"裴天翊,你好大的胆子!\"铁钩突然横在胸前,裴天翊目光如炬:\"烦请将这些呈给督师。若他仍要量产,我裴某愿以命相谏!\"
文书很快送到督师案头。除了对磁石诅咒的详细说明,还有二十三位亲历福宁卫之战的将领联名奏折。最令人震撼的,是苏小蛮的绢布真迹——那个未完成的调和阵法,竟与伽利略手稿中的磁石平衡理论不谋而合。
三日后,督师轻车简从来到天工坊。裴天翊领着他走进密室,当看到三件折叠铳残件与士兵尸体的咒纹图时,这位征战多年的老将面色煞白。\"原来......原来我们一直在饮鸩止渴。\"督师的声音罕见地颤抖。
当天,天工坊接到新的旨意:\"着天工坊全力研究磁石民用之法,另设军器局专司常规火器。\"裴天翊望着飘落的雪花,铁钩轻轻触碰坊门上新挂的匾额——\"天工善物\"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万历八年春,第一座磁石灯塔在吴淞口亮起。柔和的蓝光穿透迷雾,为商船指引方向。而在天工坊的密室里,三件折叠铳残件旁,多了一块新的石碑,上面刻着裴天翊的手记:\"朱批可改政令,却改不了天地法则。真正的国之重器,不在杀戮之利,而在护佑苍生。\"每当夜幕降临,秦淮河的水波声中,隐约传来磁石特有的嗡鸣,像是历史的低语,诉说着一个匠人家族在强权与良知间的艰难抉择。
秘档惊世
万历七年深冬,北风卷着细雪掠过金陵城的飞檐。天工坊的铜门紧闭,唯有密室方向透出一星幽微的烛光。裴天翊伫立在刻满卦象的青石门前,铁钩叩击门环的声响惊飞了檐下寒鸦。隼人的徒弟握着铜钥匙的手不住颤抖:\"裴公子,这些可都是三代人拼死守护的机密......\"
\"打开。\"裴天翊的声音像是从冰层下传来。随着机括转动,厚重的石门缓缓升起,霉味裹挟着岁月的气息扑面而来。密室中央,檀木架上三件折叠铳残件泛着冷光,而在暗格深处,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卷宗安静地沉睡着。
当第一卷羊皮纸展开时,隼人徒弟的惊呼在密室里回荡。发黄的纸页上,苏小蛮用朱砂绘制的磁石调和图旁,赫然标注着\"若用于杀戮,必遭天谴\"的警示。更令人震惊的是,祖父裴惊云的批注墨迹未干:\"已焚毁相关图纸,然磁石之秘,终成心头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