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梅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火器局的青瓦,裴惊云独坐案前,铁钩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的木纹。案头的磁石校准器泛着幽幽蓝光,那是苏小蛮的遗物,边角处还留着她用朱砂笔写的\"平衡\"二字,如今已被岁月晕染得模糊不清。
三年前的那个雨夜突然在眼前重现。惊雷炸响的瞬间,苏小蛮举着油灯冲进工坊,马尾辫上的耐热绳还滴着水。\"裴大哥,你看这个!\"她将磁石校准器重重拍在羊皮纸上,油墨未干的阴阳膛线图在跳动的烛光下扭曲变形,\"威尼斯分度规的精密刻度,配合《火龙经》里的螺旋之道,我们能让火器的威力像太极图般收放自如!\"
裴惊云记得自己当时的兴奋。他握紧苏小蛮递来的图纸,铁钩划过那些复杂的夹角计算,仿佛已经看到大明海疆固若金汤的模样。岛津铁舟抡起月山锻冶刀,火星溅在他布满伤疤的脸上:\"和钢锻造的折叠铰链,定能承受这等威力!\"安德烈修士则小心翼翼地调试着伽利略温度计,红色液柱在玻璃管中上下跳动,记录着每一次锻造的温度。
然而,当第一支折叠铳试射成功时,裴惊云却忽略了苏小蛮眉间的忧虑。铰链展开的刹那,十二道寒光如鹰隼亮爪撕裂暮色,硝烟未散时铳管已咔嗒收拢,仿佛猛禽归巢。这本该是值得欢庆的时刻,可苏小蛮却独自蹲在角落,用磁石校准器反复测量着什么。
\"裴大哥,这声音不对。\"少女的声音被海风撕碎,\"阴阳膛线的应力分布不均,就像......就像太极图的鱼眼偏移了中心。\"她的话被众人的欢呼淹没,只有裴惊云注意到,她悄悄用丝线缠住了校准器上的一道裂痕。
现实的残酷来得如此突然。福州湾的惨剧像一记重锤,敲碎了所有人的幻想。三百余百姓被失控的螺旋气浪绞成肉泥,幸存者抱着焦黑的婴儿,跪在燃烧的木屋前诅咒。裴惊云在废墟中找到半截磁石校准器,上面还沾着苏小蛮的茉莉香膏气息。而此刻,那气息早已消散,只留下冰冷的金属触感。
\"大人!倭寇的铁扇铳又进犯了!\"传令兵的呼喊将裴惊云拉回现实。他望向窗外,秦淮河的水面上,商船正借着磁石罗盘的指引缓缓前行。这本是苏小蛮的心愿——让磁石技术造福百姓,而不是成为杀戮的帮凶。
裴惊云握紧铁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想起祖父在《火龙经》上的朱砂批注:\"火器乃凶器,慎用之。\"可他们却在追求威力的路上越走越远,将苏小蛮\"平衡\"的告诫抛诸脑后。那些精密的齿轮、完美的螺旋,最终都变成了吞噬生命的怪兽。
夜幕降临,裴惊云独自来到工坊。炉火早已熄灭,只有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堆积如山的折叠铳残骸上。他拾起一支扭曲的铳管,阴阳膛线的纹路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狰狞。铁钩挑起一盏油灯,火苗照亮墙上的演算图——那是苏小蛮最后的笔迹,密密麻麻的公式间,还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我们错了。\"裴惊云对着虚空低语,铁钩重重砸在工作台,震落几星烛灰,\"技术不该是这样的......\"他想起弗朗西斯科修士临终前的忏悔,想起修士胸前被鲜血染红的十字架:\"我们教会你们折叠金属,却折叠了上帝的仁爱。\"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裴惊云做出了决定。他召集所有匠人,将剩余的折叠铳图纸付之一炬。火焰中,那些凝聚着无数心血的设计卷曲成灰,苏小蛮的演算图在火中化作点点星光。\"从今日起,大明火器,只刻直膛线!\"他的声音混着海浪的轰鸣,\"宁失射程,不违天道!\"
多年后,金陵城的老匠人们仍会说起那个转变。他们说,每当月圆之夜,还能听见火器局遗址传来隐隐的演算声,还有个扎着马尾辫的姑娘,用磁石校准器在月光下画着什么。而裴惊云的铁钩上,永远挂着一块刻有\"止戈\"二字的铜牌,在阳光下闪烁着警示的光芒。那枚磁石校准器,则被供奉在工坊的神龛里,见证着一个匠人对良知的坚守,和对平衡之道的永恒追寻。
残香劫
金陵城的暮色被血色浸透,裴惊云的铁钩狠狠撞开了望塔的木门,腐朽的木屑如飞蝗般迸溅。梆子声撕裂空气,远处旗舰腾起的火光将海面映成修罗场,黄铜碎屑在空中划出金色弧线,每一粒都像是苏小蛮演算时飞溅的墨点。
\"快救人!\"他的嘶吼混着爆炸余响,铁钩在青石板上拖出长长的灼痕。海风裹着焦糊味扑面而来,恍惚间又回到三年前那个雨夜——苏小蛮举着磁石校准器冲进工坊,马尾辫上的耐热绳还滴着水:\"裴大哥,阴阳膛线的应力分布图...像不像扭曲的太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