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底惊雷
赵莽屏住呼吸,将裹着麻布的哑弹缓缓沉入陶瓮。深褐色的米醋如活物般瞬间包裹住锈迹斑斑的弹体,接触面腾起细密的气泡,\"滋滋\"声响混着醋酸的刺鼻气味,在闷热的火器监工坊里炸开。他猛地扯过湿布捂住口鼻,后知后觉地发现掌心已沁出冷汗——这看似简单的实验,实则是在与死神共舞。
\"快开窗!\"他冲着目瞪口呆的学徒们大喊,\"把通风扇全部打开!\"八扇雕花木窗同时洞开,穿堂风卷着盛夏的蝉鸣灌进来,却驱散不了空气中愈发浓烈的硫磺气息。赵莽死死盯着陶瓮,只见弹体表面的青灰色锈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露出底下掺杂着石灰粉的粗糙火药层,那些本该雪白的硝酸钾晶体,此刻只剩零星的暗黄色碎屑。
\"这不对。\"他突然皱眉,抓起案头的《天工开物》快速翻找,\"硫磺与醋酸反应不应如此剧烈......\"话音未落,陶瓮里突然腾起一股幽蓝色火焰,刺鼻的硫化氢气体如毒龙般窜向屋顶。几名学徒惊叫着后退,打翻了旁边的木炭桶,木屑纷飞间,赵莽抄起铜盆扣在陶瓮上,火星撞在盆底发出密集的爆响。
\"都别慌!\"他扯开衣领大口喘息,额角的汗珠滴落在染着酸渍的衣襟上,\"去取熟石灰!快中和毒气!\"当学徒们抱着石灰袋冲回来时,赵莽已经用长柄勺将弹体捞出。浸泡半日的哑弹表面坑洼不平,原本坚硬的外壳变得如同朽木,轻轻一戳就露出内里糊状的混合物。
工坊角落的沙漏已转过两圈,日头西斜的光线透过窗棂,在实验台上切割出明暗交界线。赵莽用竹片挑起一团混合物凑近烛光,深褐色的膏体里闪烁着细小的结晶,硫磺特有的淡黄色与硝酸钾的珠光交织在一起。\"有戏!\"他的声音不自觉拔高,\"醋酸溶解了石灰,置换出了残存的硝酸钾!\"
但喜悦转瞬即逝。当他试图将混合物加热提纯时,坩埚里突然炸开一团紫焰。飞溅的液体在青砖上蚀出蜂窝状的孔洞,刺鼻的酸味中混入了焦糊味——残存的硫磺与醋酸反应生成的硫化氢,在高温下剧烈燃烧了。赵莽盯着发黑的坩埚,突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告诫:\"火器之道,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赵主事!\"一名亲兵撞开房门,\"泉州急报,三日前运抵的雷弹在试射时连环爆炸,参将以下十七人当场身亡!\"话音未落,赵莽手中的坩埚\"当啷\"坠地。窗外的蝉鸣声突然变得刺耳,他想起今早解剖的雷弹——那些涂着防潮层的引信,在米醋中浸泡后竟渗出暗绿色的黏液。
\"备马!\"他抓起沾满酸渍的披风,\"去晋商货栈!\"马蹄踏碎青石板上的夕阳,赵莽的思绪却比箭矢更快。如果哑弹里的石灰是为消耗潮湿环境中的水分,那么雷弹防潮层渗出的黏液,必定藏着加速燃烧的毒计。而这两者看似矛盾的设计,实则构成了完美的死亡闭环:无论战场气候如何,明军的火器都将成为索命的绞绳。
晋商货栈的朱漆大门虚掩着,血腥味混着醋酸味扑面而来。七具尸体横陈在天井,皆是货栈的管事,咽喉处插着刻有倭寇菊纹的短刀。赵莽蹲下身,在血泊中发现半截烧焦的账本残页,借着最后一丝天光,辨认出\"白鹭洲密会火油配比\"等字样。远处传来闷雷滚动,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石板上的血迹。
\"大人!\"亲兵突然惊呼,\"仓库方向有异动!\"赵莽抬头,只见货栈西侧的仓库透出诡异的幽蓝火光,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混着日语咒骂传来。他摸出腰间火铳,踹开仓库木门——数十个陶瓮正在燃烧,火焰中翻滚着半融化的雷弹,防潮层在高温下分解成黑色的毒烟。
\"拦住他们!\"赵莽举枪射击,却见三名倭寇武士抛出燃烧的陶罐。火油溅在堆放的火器箱上,瞬间燃起冲天大火。混乱中,他瞥见为首的倭寇腰间挂着个竹筒,里面装着淡黄色的粉末——那是提炼过的硝酸钾,纯度远超他们从哑弹中提取的结晶。
火场温度急剧攀升,赵莽感觉呼吸都要被灼伤。他突然想起陶瓮里未完成的实验——或许可以利用米醋与硫磺反应产生的硫化氢,制造一种能在火场中爆炸的毒气弹。这个疯狂的念头让他浑身血液沸腾,冒着被火焰吞噬的危险,他抓起身边的陶瓮,将剩余的哑弹残骸倒了进去。
\"退后!\"他将浸泡着混合物的陶瓮奋力掷向火场中心。随着一声闷响,幽蓝色的气浪席卷整个仓库,燃烧的火油与毒气剧烈反应,形成连环爆炸。赵莽在气